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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她依稀記得年幼時,每到秋風乍起,雨潞便會在冷宮裡支起一口鐵鍋,去御膳房討些剩飯,將那些飯慢慢煮成軟乎乎的粥。

冷宮裡日子雖苦,卻平靜無波,小小的一方天地,從來不見血腥,只有生老病死,沒有喊打喊殺……

許卿卿懷念母親,思念雨潞,卻唯獨不想念自己那昏庸無能的父皇。

有時她甚至會想,若母親沒被擄到驪國,沒有早產生下她,或許能一生安穩,不必經受如此多的磨難……

越想越覺得淒涼,越淒涼越無法釋懷,梓露見她心中難受,索性從別苑的床下抱出一個紅布封的罈子——竟是一罈女兒紅。

“為何我床下會有酒?”許卿卿不解。

“這是奴婢前幾日從庫房搬來的,奴婢家鄉有個風俗,女子出嫁之前要在床下埋酒,酒越陳,夫妻就越恩愛。這酒本該在昨日拜堂時喝,可昨日出了那種事,奴婢一下子全給忘了,希望今日補上為時不晚。”梓露道。

許卿卿看著她躍躍欲試的神色,實在不忍澆了她的興頭。

她與林泓逸哪裡算是什麼夫妻?

連夫妻都不是,又談何恩愛?

許是承載了梓露太多希翼,這酒的味道濃郁極了。

許卿卿是頭一次飲酒,她從不知酒是這樣一種味道,一路從喉嚨辣到心裡,嗆得她忍不住咳嗽連連。

“娘娘,您的臉,真紅……”梓露抿唇偷笑。

許卿卿分明只喝了一杯,頭卻昏昏沉沉,伸手捂臉,臉燙得出奇。

“姑娘,酒要燙著才好喝,您房中不是有個小爐嗎,奴婢這就去將爐子點上,扶您回房吃菜熱酒。”梓露道。

她做事雷厲風行,房中很快就酒香四溢。

幾盤糕點擺在小桌上,有芙蓉糕,有玉荷酥,還有幾隻小巧精緻的水晶餃。

許卿卿從不知什麼叫“醉”,只覺得那酒香味出奇的好聞,便又飲了兩杯。

“娘娘,您臉上就跟搽了胭脂似的,真好看。”梓露又道。

許卿卿瞥向銅鏡中的自己,只覺得自己的臉不甚真實:“我若真好看,宮冊中的小像為何會那般醜陋不堪……”

“宮冊?什麼宮冊?”

“畫有公主小像的冊子,畫中的我粗眉小眼,鼻寬嘴大,簡直就像個男子。”

“定是畫師畫錯了,您可是驪國一等一的美人。”梓露反駁。

“你說錯了,”許卿卿搖了搖頭,“一等一的美人,那是許薴玉。”

梓露吃吃笑了起來,伸手奪去了她手中的杯子:“娘娘,您當真喝醉了,連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清了。”

許卿卿很快又將杯子奪了回來,固執地搖頭:“我沒醉,我不是許薴玉。”

“那您是誰?”梓露睜大了眼睛。

“我叫許卿卿……”

“許卿卿?”

“嗯,我被生下時尚不足月,所有人都懷疑我不是父皇的血脈。父皇龍顏大怒,無心取名,娘便自個兒給我取了‘卿卿’二字。有人說這名字有‘不負如來不負卿’之意,說明母親心中尚有舊情未忘,乃是對父皇的大不敬……”

“舊情?徐妃娘娘何來的舊情?”梓露不解。

許卿卿執杯的手一怔,定定看向她:“你怎知我娘是徐妃?”

梓露有一瞬的結舌:“奴婢……奴婢先前偷偷翻閱過那本宮冊,宮冊的最後一頁有記載,薴玉公主未患啞疾,患上啞疾的是徐妃之女許卿卿……”

“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許卿卿的酒意頓時清醒了不止一分。

梓露猶豫著點了點頭:“奴婢心有懷疑,在宮中時曾想收起您的書法,帶回府裡交給牧侍衛,讓他將您的字跡與那許薴玉的字跡作比較。傳聞許薴玉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想來定是留下了不少墨寶……”

“你為何先前不說?”許卿卿打斷她的話。

“奴婢……擔心自己猜錯,加之那時殿下對娘娘十分厭棄,奴婢不敢多言,實在是怕惹惱了殿下,。”梓露解釋。

她眼神怯怯的,不像是在說謊。

許卿卿放下手中的酒杯:“你下去吧。”

梓露訕訕抬起頭:“娘娘……”

“下去。”

“是。”

梓露躬身退下,許卿卿獨自坐在桌前,看著爐上的酒壺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心中一時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她再未碰桌上的點心,來到靈堂,獨自陪了雨潞最後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