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城對清正來說,恐還具有另一層意味:祭奠長眠於此的豐臣先祖的靈魂……對這種微妙的心思,家康不會毫無察覺,他同意清正在名古屋天守閣飾以黃金虎鯨,乃是極妥當之舉。這對黃金虎鯨分雌雄,身上有兩千片金鱗,花費黃金約小判一萬七千九百七十五兩,震驚天下。
然而也有人對此無動於衷,其中就有那曾經中風倒地,卻以不死之身再度站起,重新挖掘天下金山的大久保長安。他對此只是笑道:“太小太小!”
日本國乃新興國家。班國、葡國、墨國和呂宋,都已開始衰落。因此,以家康和秀忠為首建立起來的日本國,正值盛世……帶著豪言壯語、欲尋找黃金島而來到日本的塞巴斯蒂安·比斯卡伊諾將軍,就這樣掀起了一股新浪。
比斯將軍表面上乃是為了答謝家康把前呂宋總督唐·羅德里格及其一行三百五十餘人送回墨國而來,其實只是打著這個名頭,到馬可·波羅描述過的黃金島探險。
具有稱霸世間海域野心的長安,也許還想趁此機會,打造一座真正的黃金城給他們瞧瞧。“這些人見識短淺,器量狹小,大久保長安挖出來的黃金可是綿綿不盡!”長安雖口氣甚大,但不可否認,關於黃金虎鯨的各種傳聞卻颳起一股奢華之風,甚至影響到了正在重建的豐臣氏大佛殿。眼下大坂絕無和幕府或家康為敵的意思,然而他們身上卻不可避免地具有和尋常人一樣的想法,即想要修建一座不讓已故的天下人蒙羞的建築。這在日後便成為悲劇的源頭,故有人以為,此乃人為所致。不過這只是後人的牽強附會之辭,不多言。
總之,慶長十五年,乃是充滿勃勃生機之年,太平之風吹拂到了每一個角落。然而,此中只有一個例外,發生在與百姓生活稍有些距離的地方,那便是禁宮。
遙想信長公初次上洛時,都中何等荒蕪!兵火連年,京城雜草叢生,處處斷壁殘垣,棄屍無數,惡臭盈天。公卿紛紛棄都而去。皇宮更是一派淒涼,甚至連天子的每日餐飲,也難以保全。那情景令人不忍卒睹……當時,信長公承諾,保證每年皇宮三千石供給。之後,秀吉公又將此數增為六千。對信長公和秀吉公的努力,皇宮及重返京師的公卿懷著怎樣感激之心,不言而喻。後,家康將宮奉增至一萬石。但亦從那時始,天皇似對宮內風紀之亂大感不安。
常言道,飽暖恩淫慾,好容易方回京城的公卿,終於能鬆一口氣,不再為生計擔憂,慾望自然隨之覺醒。從這一點來說,貴人和百姓無甚差別。宮廷侍從曾經只剩寥寥數人,一旦有所增加,勢必重立規矩,然而長期散居各地之人,步調自不那般容易統一。
如此種種,最終演變為慶長十二年,年輕公卿和女官之間鬧出諸多醜聞。男女之慾乃人之常情,然而常情一旦變成放縱,就非世人所能容忍了。內廷風紀混亂讓後陽成天皇大怒,即著家康處理。
看上去,天皇對此事的處理些須缺乏威嚴,這許是因為在持續的亂世之中,天皇自己亦難以理清頭緒,因為公卿在混亂中早巳丟失了維護皇室尊嚴和體面的教養。家康提議嚴懲淫亂公卿,以儆效尤。花山院忠長、飛鳥井雅賢、大炊御門賴國、中御門宗信等人,皆被處以流刑。
天皇透過此事,向幕府開啟了干涉禁官的大門。風紀問題自然在皇廷引起風波。慶長十五年初,後陽成天皇提出禪位。在家康奏請下雖得以延期,然而事情似已無可挽回。
名古屋城基本完工的慶長十五年歲末,天皇退位成為定局。正式傳位於政仁親王,是為轉年三月二十七,故家康慶長十五年計劃上洛一事,終於在同十六年春得以成行。
天皇退位實令人遺憾,然新帝即位亦可喜可賀。原本應由統領天下的將軍德川秀忠上洛,卻由家康走了這一趟。此時家康已逾古稀之年,世間多有傳言,說他身體欠佳。然而知悉四月十二將舉行天子登基儀式,家康便希望能借最後的上洛之機,再次感受年長者之喜悅。此種心願對於歷盡苦難之人,甚為自然。
此時的家康,已許下每日誦經六萬遍的悲願,且已開始實行。“多活一日,便要懷一日感激之情。”這便是功成名就之人追尋的能讓自身滿足的“靜寂”境界。由於親自發起的文祿之役,秀吉公還未來得及體會此種境界,便撒手人寰。他許正是出於對無法估量的生之末日的焦慮,為掩蓋心底的苦惱和悲愁,方去醍醐賞花。
家康公已比秀吉公多活了七年。懷著感激,他日日提筆書寫“南無阿彌陀佛”六字。六字每字寫六萬遍,便是三十六萬字,長此以往,其數難以估量。每張紙可書寫二百字,便需要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