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來了,來了。”阿部老人首先坐下。
這個八疊大的房子裝飾樸素,有些像鄉下農舍味道。正面壁龕上擺著紅白相間的年糕,還有固齒臺和蓬萊臺之類的東西,都十分簡樸。先一步離開本城的鳥居忠吉微笑著抱著竹千代,坐在壁龕前面。大久保兄弟、石川安藝和阿部四郎兵衛也在,他們從乳母的手中接過杯碟,依次傳遞下來。
雅樂助和阿部並排而坐。“恭賀新年。”他們跪在地上,異口同聲說道。
竹千代揮舞著小手大喊著“爺爺”。他不管看見哪個家臣,都會叫爺爺。這一聲稱呼讓眾人感到難過。“他是否明白全族人對他的期待呢?”
“長得和他祖父一模一樣。”阿部拿著梅花走近鳥居忠吉。“來,讓我也抱抱。我要送給他一樣禮物。”他從滿頭銀髮的忠吉手中接過竹千代,抱在懷裡,眼圈突然紅了。“你祖父當年攻到尾張,對織田不屈不撓。你也要像他一樣啊。”
雅樂助從懷中拿出玩具馬,把頭扭向了一邊。竹千代這麼小便不得不與母親分開;而父親又鬱鬱寡歡,無法承擔家族的重任。家族也逐漸分化出織田派和今川派,明爭暗鬥。夾在兩個強國中間的弱小之國實在悲哀。為了生存,不得不將孩子的母親驅逐。父親悲哀,孩子也難過。不約而回來到這裡的家臣們,心中更是淒涼。這些松平家的柱石,將祖輩都沒能實現的雄心寄託在了這個天真的幼童身上。
可是竹千代卻什麼也不知。人越多,他越高興。他用胖嘟嘟的小手接過阿部老人手中的梅花,突然喊了一聲爺爺,用梅枝朝忠吉的一頭白髮打去。
“呵,真勇敢。”
花瓣四下飄落。大久保新八郎突然大哭起來。一片花瓣剛好落到了他的杯中。
“新八,你這是為何,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兄長新十郎責備道。
“我沒有哭,我是高興。看,一片梅花的花瓣落到了我杯裡。今年我新八的願望肯定能夠實現。我是感到高興。”
“真是能言善辯。你的願望,莫非是要給孩子買件小棉襖?”
“哈哈哈,這也是願望之一。”新八郎哭中帶笑,埋頭喝了一口酒。酒井雅樂助將那個麥秸馬遞給了竹千代。竹千代眼睛一亮。大概也沒能一眼看出這是一匹馬,他緊閉著小嘴,端詳了一會兒,叫道:“汪汪!”然後拿著梅花朝雅樂助頭上打去。
大家鬨堂大笑。人人都想借這個孩子的天真可愛來沖淡廣忠帶來的慘淡心情。
“這可不是‘汪汪’,這是馬,馬——”
“馬——”竹千代跟著說了一句,扔掉了手中的梅花,朝玩具撲了過去。
鳥居忠吉在一旁眯著眼,微笑著對阿部老人道:“一定要活到少主會騎馬。”
老人點了點頭,接過傳來的杯碟,將竹千代遞給了乳母阿貞。“我一定長壽。這杯酒我喝了。”他喝完,把杯子遞給了酒井雅樂助。
石川安藝等雅樂助喝完之後,道:“你最近可聽說過內庭的一些傳聞。”
安藝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城主有了新的女人。”
“什麼?這怎麼可能!上房夫人自從回了刈谷之後,城主連阿久夫人那裡都沒去過。內庭的嬤嬤們都看不下去,嘆城主用情太專。”
“原因正在於此啊。”
“你的意思是……”
“大概是酒後亂性。半夜沐浴時,把侍女當成了……”
“侍女?”大久保新八郎從旁插嘴道。
“不可胡言!”新十郎慌忙阻止了他。
“他把侍女當成了上房夫人?”
“聽說她們倒是有幾分像。當時侍女低頭跪在地上,城主有幾分醉意,叫她伺候沐浴。”
“此事萬萬不可洩露出去。都住口,不要再說了!”石川安藝正說著,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鳥居忠吉嚴肅地叫道。
不知什麼時候,竹千代自己爬到了壁龕旁邊,把玩具馬立了起來。
酒井雅樂助抱著胳膊陷入了沉思。雖說亂世無常,但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也未免太悲哀了。當年,正是雅樂助勸說廣忠為了家族著想,迎娶十四歲的於大。這門婚事對於松平家而言非常必要,能保家族平安。但十六歲的廣忠對婚事卻非常反感。於大肯定也一樣。但是初為人婦的於大,不管是對時勢的判斷,還是對人生的領悟,都比她的丈夫要明智得多。她懷著一顆忍耐之心,逐漸感動了廣忠,得到全族老少的信任。最後,竹千代出生了。當時家中所有人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