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役鬼驅神、使羅漢帶緣簿出門替人募化的事,也是柺子做得來的?”歸正道:“都有緣故。那些事情做來覺得奇異,說破不值半文。總是做賊的人都有一番賊智,使人測度不來,又覺得我的聰明比別人更勝幾倍。只因要起大殿,捨不得破費己資,故此想出法來,去賺人作福。知道那位仕客平日極信神仙,又知道那位富商生來極肯施捨,所以做定圈套,帶兩個徒弟出門。一個喬扮神仙,一個假裝羅漢,遣他往湖廣、山西,各行其道。自己回家葬親,完了身背之事。不想神明呵護,到我轉來之日,果應奇謀。這叫做‘人有善願,天必從之’。天也助一半,人也助一半,不必盡是誆騙之功。”就把從前秘密之事一齊吐露出來,不覺使人絕倒。
原來門上所題之字,是龜溺寫的。龜尿入木,直鑽到底,隨你水洗刀削,再弄它不去。背上所負之劍,是鉛錫造的,又是空心之物。葫蘆裡面預先貯了水銀,水銀遇著鉛錫,能使立刻銷融,所以插入葫蘆,登時不見。至於羅漢的法身,就是徒弟的小像。臨行之際,定要改塑一尊,說是為此。寫了緣簿就寄轉來,叫守院之人裹上些泥上,塞在胸前。所以富商一見,信煞無疑,做了這樁善事。
淨蓮聽到此處,就張眼吐舌,驚羨不已。說他有如此聰明,為什麼不做正事。若把這些妙計用在兵機將略之中,分明是陳平再出,諸葛復生,怕不替朝廷建功立業,為什麼將來誤用了。
可見國家用人,不可拘限資格,穿箭草竊之內盡有英雄,雞鳴狗盜之中不無義士。惡人回頭,不但是惡人之福,也是朝廷當世之福也。
後來歸正淨蓮一齊成了正果,飛昇的飛昇,坐化的坐化。
但不知東西二天把他安插何處,做了第幾等的神仙,第幾尊的菩薩?想來也在不上不下之間。
最可怪者:山西那位富商,自從造殿之後,回到家中,就連生三子;湖廣那位仕客,果然得了養生之術,直活到九十餘歲,才終天年。窮究起來,竟不知是什麼緣故。可見做善事的只要自盡其心,終須得福,不必問他是真是假,果有果無。不但受欺受騙原有裝聾做啞的陰功,就是被劫被偷也有失財得福的好處。世間沒有溫飽之家,何處養活飢寒之輩?失盜與施捨總是一般,不過有心無心之別耳!
〔評〕
貝去戎一生事蹟,乃本傳之正文,從前數段,不過一冒頭耳。正文之妙自不待言,即冒頭中無限煙波,已令人心醉目飽。山水之喻奇矣,又復繼以陰晴;陰睛之譬妙矣,又復繼以投誠納款。以投誠納款喻回頭,可謂窮幽極奧,無復遺蘊矣,乃又有行路一段,取譬更精。無想不造峰巔,無語不臻堂奧,我不知笠翁一副心胸,何故玲瓏至此!
然盡有玲瓏其心而不能玲瓏其口、玲瓏其口而不能玲瓏其手者,即有妙論奇思,無由落於紙上。所以天地間快人易得,快書難得,天實有以限之也。今之作者,無論少此心胸,即有此心胸,亦不能有此口與手,讀《十二樓》以後,都請擱筆可也。如必欲效顰,須令五丁入腹,遍鑿心竅,使之徹底玲瓏,再出而鏤其手口,庶可作稗官後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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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雅樓 第一回 賣花郎不賣後庭花 買貨人慣買無錢貨
詩云:豈是河陽縣,還疑碎錦坊。
販來常帶蕊,賣去尚餘香。
價逐蜂叢踴,人隨蝶翅忙。
王孫休惜費,難買是春光。
這首詩,乃覺世稗官二十年前所作。因到虎丘山下賣花市中,看見五采陸離,眾香芬馥,低徊留之不能去。有個不居奇貨、喜得名言的老叟,取出筆硯來索詩,所以就他粉壁之上題此一律。市廛乃極俗之地,花卉有至雅之名,“雅俗”二字從來不得相兼,不想被賣花之人趁了這主肥錢,又享了這段清福,所以詩中的意思極讚羨他。生意之可羨者不止這一樁,還有兩件貿易與他相似。哪兩件?
書鋪,香鋪。
這幾種貿易合而言之,叫做“俗中三雅”,開這些鋪面的人,前世都有些因果。只因是些飛蟲走獸託生,所以如此,不是偶然學就的營業。是那些飛蟲走獸?開花鋪者,乃蜜蜂化身;開書鋪者,乃蠹魚轉世;開香鋪者,乃香麝投胎。
還有一件生意最雅,為什麼不列在其中?開古董鋪的,叫做“市廛清客”,冒了文人,豈不在三種之上?只因古董鋪中也有古書,也有名花,也有沈檀速降,說此三件,古董就在其中,不肯以高文典冊、異卉名香作時物觀也。
說便這等說,生意之雅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