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開戰尚嫌倉促,若能再得幾年”
話音未落,杜文就反駁道:“再得幾年,說的輕巧,你當真以為炤戎會眼睜睜看著大祿壯大,恢復元氣?他們卻沒這麼傻!”
“所以才要和親!”郭遊也不禁抬高了聲音道:“只要和親,只要炤戎還要一層遮羞布,要點臉面,他們短期內就不敢開戰!”
“可能有多久!”杜文的臉都微微漲紅了,不知是因為酒意上頭,還是單純的憤慨,“二公主也是和親過去的,當初炤戎說得多麼動聽,可這才幾年?堂堂公主之尊,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異鄉,甚至連個屍首都不得見!我大祿顏面何存,威望何存!”
“掙得一日是一日,”郭遊面不改色道:“你那妹夫便是打仗的,你也不是不通兵法,也曾看過歷年戰例,可知一旦大動干戈,會死多少人,會花費幾何!大祿打不起!”
“炤戎也打不起!我大祿泱泱大國,沃野千里,他炤戎不過區區草原小國蠻夷,幾個部落拼湊而成,有甚麼家底!”杜文接道:“難不成靠一介女子換來的短暫太平便是好的了麼?若是如此,留我等堂堂男兒又有何用!”
“她們身為公主,打從出生之日起便享受榮華富貴,地位尊崇,和親亦是本分!”
“和親和親,哪裡是和親這樣簡單,你可知每位公主嫁過去時要帶多少嫁妝!那每一角銀子,每一寸布,甚至每一絲線,哪樣不是大祿百姓的血汗換來,這是拿著我朝百姓的血肉喂狼呀!他們哪裡會填的飽!”
說到激動之處,杜文忍不住起身下榻,用手臂激動的指著炤戎所在的西北方,大聲道:“那些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大祿朝忍了這麼些年,得來的是什麼?是他們的得寸進尺,是他們的貪得無厭!是咱們填了一位又一位的公主!便是再忍下去,難道他們便能如讀了聖賢書一般被感化麼?別做夢了!”
郭遊也不甘示弱的反駁道:“成大事者不惜小費,不拘小節,若憐一時之恥都忍不得,如何能有真正揚眉吐氣的一日!”
頓了下,他又搶在杜文前頭,咄咄逼人的問道:“女子的命是命,兒郎的命就不是命了?公主的命尊貴,尋常百姓的命就賤如草芥不成?既然能用一個小小女子換來太平,為何非要讓我這許多兒郎去填那血窟窿!莫非他們就不是誰的兒子,誰的丈夫,誰的父親?誰不是娘生爹養,誰不會疼不會哭不會想家!你去戰場看,數百年來,上頭飄著多少無辜亡魂!”
“這哪裡只是性命,”額角青筋暴起的杜文氣道:“體面,尊嚴,這是一國的尊嚴!若一個國家淪落到只能靠出賣公主和親來維持屈辱的太平,誰還瞧得起!”
“是命要緊,還是骨氣要緊!”
“要活著,更要骨氣,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若是隻能窩窩囊囊的活著,野狗一般求人憐憫,還不如死了!寧可玉碎不能瓦全!”
兩人越爭辯聲音越大,引得外頭等著伺候的小廝都有些膽戰心驚的,生怕兩人乾脆動了手。
好在爭論歸爭論,不管是杜文還是郭遊,都理智尚存,便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也沒想過要抄起近在咫尺的砂鍋或是酒壺給對方來一下子……
似乎是想把這幾個月來的憋悶和怨氣都一股腦的發洩出來,兩人終於展開了相識多年以來頭一次如此激烈的爭論,震得房頂上的灰塵都撲簌簌落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下起了雪,鵝毛般的雪片打著旋兒,輕飄飄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幾近無聲。
夜深了,地上漸漸鋪滿了雪花,放眼望去蒼茫一片,寒意也越發的重了。
杜文不說話了,郭遊也不說話了,就這麼定定的看著對方。
良久,兩人齊齊嘆息。
就聽郭遊道:“三思,我知自己說服不了你。”
“那是因為你沒理!”杜文不屑一顧道。
“然你也未曾說服我。”郭遊接道。
“那是你冥頑不靈!”杜文脫口而出,然後又帶了點憤慨,爆豆子似的又炸出來一連串的話,“簡直是迂腐不化,朽木不可雕,虧你這個年紀,竟然還不如朝中許多鬚髮花白的老前輩開明,只一味地退縮,忍讓,哼,這又算的了什麼!”
說完,又重重一甩袖子,冷哼一聲,揚起下巴,微微帶些俯視的瞧著他,說道:“難怪那魏淵敗在我師公手下,哼!”
他面上幾乎是明晃晃的寫著,你不如我,你師公也不如我師公,你這魏黨一派壓根兒就不如我們唐黨!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魏淵在持續多年的黨派之爭中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