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我就給丁丁打電話,我問她在哪兒,我也想去看看那詩人。
丁丁說在臺東逛步行街呢,那詩人今晚沒空,去什麼“殺人詩社”聚會去了。唐梅說改明天,我正在燈光夜景下欣賞那詩人的新詩呢。
我說來我家吧,今晚吃排骨,我也看看他的新詩,明天好交流啊。
丁丁說好,我一會兒就到。
丁丁的腳步一向很及時,她剛跨進我家家門,我媽把排骨也端上了餐桌。
呦,葉小脫,看不出你還這麼多肉呢?丁丁指著桌上的排骨一臉壞笑。
我瞪了她一眼,小聲說,你再瞎白白,我媽那張臉就可以用來兩萬五千里長徵了。
於是丁丁就跟我一起很專心地吃排骨。
吃撐後,就開始拜讀帶來的詩集,一看封面,沉寂的墨綠赫然印著幾個鬼魅一樣的字:《用身體歌唱》,再一看那詩人的詩就不夠赤裸了,抽象的讓我難理解。我特意去翻看他的那首《爹地,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借刀殺人?》:
爹地,你一生飲酒,
酒後身體開始跳舞,
舞蹈在月光下,
影子成文——
此生最恨潘金蓮。
母親憑臨窗前,
說皆不是過盡千帆?
那是等你嗎?爹地?
你們的距離,
在杯酒之間。
你的身體頹萎,
枯藤老樹昏鴉,
過牆的影子刺入你雙目,
冬季裡,
紅杏的模樣。
我握著手中你刻成的木劍,
揮舞,
你含淚制止。
我從店鋪買來鼠藥,
塗在母親的胸口。
爹地,今天晚上我可以借刀殺人嗎?
在他們的起伏中,
血色染盡紅塵。
我看了半天才理解過來,就是“他媽”偷人,父親軟弱無能,小兔崽子長大了,想給他爹地報仇,在他媽胸部塗藥,企圖在那男人和他媽偷情時毒死他。實際上是借奶殺人。
丁丁說,寫了什麼意思啊?
我說,借刀殺人。
沒刀啊,只有劍,還是木劍,丁丁有些不理解。
我說,等你弄懂了詩人,那詩人就弄不懂自己了。
丁丁說,我才不去理解那個吃軟飯的。你說就他,乾脆借刀自殺算了,說不定詩會大紫大紅,也償還償還唐梅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我說,唐梅能喜歡他這麼久,甘心養他這麼久,就說明簡庭之有讓唐梅甘願的地方。
什麼呀,丁丁有些急,唐梅就那麼一根筋,那小子吃她喝她也沒見多麼感恩,天下男人都這德行。說到這又補了一句,安澤除外。
我看著丁丁,覺得這段日子,她父親給她的傷害是蠻大的。有的時候,真的想知道,愛一個人,難道可以半途而廢?真的說不愛就不愛了嗎?城市太喧囂,痴情彷彿比賣淫還可恥,愛情不是結局,不過是一場接一場的戲。經典的愛情只在紙上流傳。
不過,丁丁仍是幸福的,至少世界上還有一個男子,讓她相信愛情。
風從陽臺上吹過,迎風走去,青島夏季的夜空如此美麗,幽藍的如同情人忠誠的眼睛。我的心一點點溼潤,一點點溼潤,原來藍色是這般的疼痛。
第二天一大早,丁丁跑去找唐梅。到了樓下小區又開始吆喝,葉小脫,晚上見啊。
我只好撥她手機,說好。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把頭再伸到陽臺上,估計那老太太就算不犯病也對我們曾經的折騰恨之入骨,還不得摔下個花盆砸我頭上。
上午跟我媽去醫院拿檢查報告。
走出醫院,我的左眼角溢位了第一滴眼淚,冰涼。我說,媽,你的車剛打蠟嗎,怎麼這麼刺眼?
晚上去水上人家的時候,才想起忘帶那本詩集了。
進去後,老遠看到丁丁在那搖頭晃腦又說又笑,旁邊的一男一女跟萬里長城似的永不倒,我盯眼一看,那女的不是唐梅嗎?一襲拽地長裙跟晚會女主持人似的,那男的眉清目秀,只是一臉治喪委員會的表情。我暗自一驚,這麼隆重?
沒等我走近,丁丁已經衝我揮舞了,嗨,小脫,這兒。
我邁著臺步極盡端莊地走到詩人面前,等唐梅起身給介紹。唐梅見我站穩了,和她郎君才雙雙起身。唐梅一臉笑,“庭之,這是葉小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