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修行界沒有六道輪迴,便是有,這些執念亦不入其間。
執念是如此虛緲,有的只是存有一次呼應之力,繼而徹底湮滅。
似乎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他們的呼應,證實了上清體系的存在,便是支離破碎,可片斷尚存。一旦有了契機,便會形成聚合的力量,在共鳴中交織,努力地拼合在一起。
這是餘慈首次全方位地感知上清體系。
這個上清體系是不是三十六天,餘慈不知道,就他所感知的,這體系已經非常殘破了——破碎、扭曲,渾化在一起,沒有人維持、梳理,只能憑藉著以往的慣性,苟延殘喘。
由於萬古雲霄和紫微帝御法門的性質,餘慈一旦切入體系之中,位置天然在中心,但上清體系具備中心嗎?
上清體系理論上或許統馭在三清境下,但具體的管控,向來是分諸四御,其功能大概是:
玉皇帝御總括萬有,決議定策;
紫微帝御掌控中樞,排布神明;
勾陳帝御統御道兵,征戰殺伐;
后土帝御調控靈脈,運化元氣。
這麼些功能作用,餘慈一個人還承擔不起,上清修士似乎也從來沒有將體系大權統歸於一人之手的傳統,便是玉皇帝御“總括萬有”,也是有威無權,四御彼此制衡,共同出力。
這正是當年上清宗覆滅的原因之一,由始至終,都沒有發揮出全部的力量,從魔劫中央開花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這是一場絕不公平的較量。
便是餘慈今日,思及此處,也覺得憋屈……
正是這樣的情緒,給了餘慈一個介面,他心神一跳,陡然間便切入了那些“呼應”執念的情緒層面,隱約看到了億萬英靈的情緒記憶。這些破碎的畫面,正拼合成零落的圖景,漸漸豐富、連續,終於形成動態的時光洪流,迎面而來!
餘慈心神轟然震盪,剎那間融入進去。
他看到的,是一個血色的清晨。
華陽窟,那時還叫華陽山,上清三千神明,殘缺不全,與差不多數目的上清弟子,結下陣勢,抵禦億萬天魔。
場景清晰而又模糊,清晰到每個細節都如在眼前,模糊到每個環節都是浮光掠影。
論層次,應該比不過陸沉殞落之時,慘烈則百倍過之。
每一刻都有弟子倒下,每一刻都有神明崩滅,雖然也有十倍以上的天魔遭到滅殺,可隨滅隨生,無窮無盡,更可怖的還是魔染之力,往往前面還是戰友,後面就是死敵!
洶湧的魔潮與上清的法陣撞擊,進行著絕不公平的交換。
每一次沖刷,魔勢便煊赫一分,這麼一層層壓過來,上清弟子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
沒有幾個死得壯烈,有的只是委屈、絕望、悲涼!
終於,在層層人群之中,一位道裝老人站起,匯聚而來的資訊,讓餘慈瞬間明白,那是上清宗的鎮宗地仙,護持華陽山的楊悅祖師,是開派楊祖師的嫡系後裔。
此時,他內外魔起,至少有四個末法主同時盯上了他,已經是油盡燈枯,他卻不再理會,而是緩步走到華陽金頂之上,挽住撞木,按著平日的節奏,敲動了華陽鍾。
愴然鐘聲,如是鳴響。
華陽鐘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卻是提醒上清修士每日清晨早課的鳴鐘。在上清鼎盛之時,每日隨這鐘聲,萬千弟子呵氣成雲,符落如雨,蓬勃朝氣,日日如新。
而這一刻,同樣是清晨,同樣是鐘聲,楊悅祖師燃燒了一身純陽之氣,將這鐘聲送抵九天十地的每一個角落,震動真界。
直到上清覆亡的那一刻,也沒有多少人認為,上清要亡。
以至於一界之人,啞然無語:
上清亡了?
伴隨鐘聲,華陽山崩裂,鐘聲迴盪,餘音盡是:
不甘、不甘、不甘!
沉重的情緒漫過心頭:無知立能無畏,知者焉能如此?
千年的魔劫,流盡了宗門最後一滴血,上清體系是最後的見證者。
所有人都在其中,隨體系尊享無上榮光,也隨它墮落,永淪黑暗。事後,北地宗門曾有一段時間圍剿上清餘脈,實是擔心魔染之故。
餘慈理解上清體系,更由於在天人九法上的造詣,對上清體系的觀測涉及多個層次,甚至比任何一位上清中人涉及的層次更多、更豐富,是全景式的觀察,便如照神圖之玄奧,居於其中,受歷代千千萬萬上清修士意念洪流所激,又豈能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