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鳥的眼珠。巨鳥頭顱上暗紅的細羽亂糟糟地披了一層,卻擋不住典型的鷹隼利眼,以及鐵勾般的巨喙。細羽越向身軀鋪展,顏色就越是鮮亮,最後直如染了一層鮮血似的,稍抖翎羽,便有一層血光在雲霧中擴散。
這玩意兒叫什麼?血雕嗎?
餘慈的視線在兇禽身上轉了幾圈,並以此為參照,向四面八方延伸。雲霧中的天裂谷愈發地清晰起來。
他很快發現,為那巨鳥起名的想法實在沒有意義,在此刻,谷中的奇妙只向他掀開了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血雕挾風裹霧撲擊而下,利爪所及,乃是一隻巨大的蜥蜴,只是這蜥蜴非但頭上長角,便連肋下也有兩扇巨大的肉膜疊翅。見血雕攻來,它呱地一聲叫,膜翅鼓風,斜斜滑翔出去,隨即兩隻怪物便在雲霧中大戰起來,血羽碎鱗漫天飛散。
視角轉移,餘慈看到了巨大的蛙類怪物,口吐毒液,在懸崖峭壁上下,如履平地;看到了三人高的巨猿,拔樹飛石,狀如魔神;但他也看到了,這樣的怪物,被一隻細若竹筷,長僅兩尺的青蛇一擊撂倒,毒發斃命;更下層的雲霧深處,還有粗若兒臂,長卻有數十丈的巨大生靈,彷彿是傳說中的螣蛇,若隱若現,浮游其間。
驚訝太多,滋味兒就淡了,代之而起的,是難以控制的興奮情緒:原來、原來寰宇間還有這般天地,如此玄妙雄奇,好像是老天爺專門為打破人類的常識而專門設立的那樣!
餘慈當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危險,可是這層出不窮的危機更像是潑撒在沸油中的大料,在油中滾過一遍,便濃香四溢,勾著他的魂魄,直撞進無底深淵之中。
然後,他真的跳了下去。
雲霧撲面而至,裡面滿溢著之前從未有過的氣息,撞進他心竅中,燒得他心口滾燙:
“先前我也不知根底,才沒有深入,如今有了照神圖,又怎能再錯過!”
有照神圖指路,餘慈很快便滑到谷頂百丈以下的地方,光線略黯淡了些。這已經是他前段時間採藥時下到的最深位置,但相較於峽谷本身,如此距離,毫無意義!
而越是下降,照神圖上顯示的世界便越是新穎離奇,時時刻刻都在挑戰餘慈的想象力。千變萬化的奇妙生態,讓他目不暇接,更生出絕大的吸引力,拽著他繼續下行。
不知不覺,已經深及十里。十里路程中,多有艱險之處,到達此地後,餘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勉強落腳的平臺,暫時喘口氣。
隨著他位置深入,天裂谷中的溫度降得非常快,寒氣刺骨,竟有些冬日的氣息。
不過對餘慈來說,最困難的不是氣溫,而是錯亂的空間感。在他這個位置,無論上下左右,除了茫茫霧氣,便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有後面的峭壁可以依靠。呆得久了,他便覺得天地倒顛,又或者大地折了個角度,再恍惚下去,他可能真就把峭壁當成地面,從“躺”到“站”,一步邁向無底深淵,摔個粉身碎骨。
還好,他有照神圖,他可以時時關注照神圖上的圖景變化,藉助這以他本人為中心撐開的小小天地,調整自己的感覺。
除此之外,層出不窮的兇獸怪鳥,也是極大的威脅。比如,剛剛從他眼前飛過的這頭血雕。
這大傢伙看起來很面熟,好像就是剛才他透過照神圖觀察到的那隻。它似是在之前的戰鬥中大獲全勝,且又飽餐一頓,趾高氣揚地擦著崖壁飛過,血翅掀動的狂風,差點兒把餘慈刮下去。
餘慈並不生氣,反而是透過照神圖,饒有興味地觀察大傢伙的飛行軌跡。準備趁著休息時間,瞭解這類生靈的生活習性。
血雕在峽谷雲霧中盤旋,但它的飛行高度一直在下降,從十里降到二十里、再到三十里的深度,才又爬升上來。餘慈便知道,這段二十里高下的區間,就是血雕生活的主要區域。
本來他還想了解得更詳細一些,但是,他的注意力被某樣東西從血雕身上扯開了。
那是一處斜坡,位於峽谷中約二十里、即深及三千丈的幽暗地域。
坡地上面坡度極陡,下面則略顯平緩,沿懸崖伸出約數十丈,餘慈本以為天裂谷至此要漸漸收窄,再探下一些,方知這是一片孤懸在外的突出地,下方又是無底深淵。
斜坡上沒有什麼顯眼的植被,這很正常,這裡常年隱沒在濃霧之下,不見陽光,除去一些苔蘚菌類,很難有植物生存。不過,餘慈很肯定照神圖的功能,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就看到了,剛剛血雕展翅飛過的時候,挾帶的風力,吹起了無數根細若髮絲的草葉。
蝦鬚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