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驚訝,走過去。太監宮女見我來了,慌忙自動讓出一條路,人人靜聲屏氣地垂手立在一旁。青石板上,綠衣安靜地平躺著,衣飾頭髮紋絲不亂,她的身下墊著王平,後者臉色青白,牙關緊閉。
我聲色俱厲地呵斥:“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把太醫院的都給我叫來。如果今天這間院落再出任何事,我想聖上就有必要重新找邦張榜納賢了。”
“你們,”我隨手指了幾個宮女,疲憊地眨了下眼睛又睜開。
“把綠衣抬回屋子。”
宮女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上前。
我勃然大怒,冷冷的,殘酷的目光如刀鋒一般逼視抖若篩糠宮女,看來她們還沒有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道理。幾個膽大的太監七手八腳地把綠衣往屋裡抬。我慢慢地踱向屋子,漫不經心地吩咐:“鴛鴦跟我進來。”隨手指了指那幾個如蒙大赦暗自慶幸的宮女,“你們幾個出去吧,本宮再也不想在宮裡見到你們。”裡頭有我前兩天剛拔擢為大宮女的喜樂吧,真可惜了,本來是有機會更上一層樓的。院裡的人皆是大氣不敢出一聲,他們也隱約摸出點我的古怪,若是有人求情,怕會罰的更厲害。
“你幫綠衣把頭梳成以前的髮式。”我喝退太監,急急吩咐鴛鴦,後者目瞪口呆,半晌神色複雜地喟嘆:“娘娘,你這又是何必呢?王大人雖然沒有明確的官銜,但誰都知道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
“你怎麼知道頭髮是王平弄的。”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手毫不遲疑地拆開她的辮子。
“我比綠衣更早進府,我娘就是府裡的丫頭,我是在王府生的,王府長大。綠衣雖然比我大一些,可進府卻比我遲了好幾年。雖然尹妃娘娘生前極為疼愛她,將她一直帶在身邊,但這麼多年下來,我想什麼也不知道都難。王平喜歡他認得妹妹大家都心知肚明,為此,紗衾姐不知道背地裡哭過多少回。不過綠衣卻並不喜歡王平,她的心性兒高著呢。可惜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鴛鴦感慨地看了眼綠衣,杏子眼裡的情緒竟有些複雜。是誰說過,女人絕對不可能有單純的朋友。
我明白鴛鴦所指的心性高隱晦的含義。我想如果她也站在綠衣的位置就會了解綠衣的感受,就好像我們無法理解苗若蘭的母親為什麼會拋夫棄子置聞名天下的俠客丈夫和垂髫可愛的女兒於不顧,跟狼子野心的衣冠禽獸田歸農私奔,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綠衣的出身、心性和所受的教育都註定了她很難愛上木訥的劍客王平,即使他待她再好也無濟於事。她臨終前選擇的那個髮式,是楚天裔一次無意間誇好看的,我還記得當時她“嗖”的明亮起來的眼睛,就好像天際劃過的流星一般璀璨。她的明媚是如此的強烈,就連素來對身邊的人事鮮少關心的我都無法忽視。如果在生的時候,她已經選擇了要寂寞地守望自己無望的愛情,那麼死了以後,我們所有人也不該違拗她的心意,即使是以愛之名,打著“為她好”的旗號。
“快點幫她把頭梳好吧。”我打斷了她的沉思,想了許久,悵悵地加了一句,“她唾手可得的東西,紗衾窮其一生無所獲。同樣,紗衾一直可以陪伴在皇上左右,這何嘗又不為綠衣羨慕?”
鴛鴦沒有再說什麼,安靜地梳好了髮式。
我以為死者最值得尊重,不愛就是不愛,沒必要死了以後還要成為別人用來自欺欺人的工具。
外面有太監遲疑著躑躅不前。
我放下胭脂,她的妝有點破了,我正在為她補上。
“什麼事?”
外面傳來兩聲乾咳,“宣聖上口諭,韶華宮宮女綠珠溫和恭順,恪忠職守,兢兢業業,賞賜楠木棺材收斂,御前侍衛王平負責護送其棺木回鄉。”
綠珠,綠珠。她終究還是在楚天裔面前表達了對我的不滿,最後的那句“對不起”是不是因為這個?倘若這樣,完全沒有必要,是我太過自以為是。
生前悲哀死後榮,楠木棺材葬香魂。我不知道是該笑著替她謝主隆恩,還是哭著表示自己捨不得她的離世。唯一清楚的是我要儘快把她放進棺材,王平雖然不足為懼,但多一個朋友總勝於數一個強敵,何況他這個敵人是足以殺人於百步外,三千軍中取將帥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高手,我畏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當真纖細的很。
塵埃落定,我最後一眼看了看這間屋子,以後這裡恐怕將是禁地。
“你怎麼在這裡?”我掃了眼坐在我房間榻上的楚天裔,沒有心情掩飾自己的驚訝,更沒有精力去裝作受寵若驚不勝嬌羞的小女兒模樣。我打了個呵欠,隨手拔下珠釵和玳瑁,烏黑的頭髮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