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群撐傘人中,有一個少年的身影,他坐在溼淋淋的石階上,雨水很快將他淋溼。
應星沒有走過去,抱胸站在音樂廳外廊盯著季浚,他知道即使過去強制拉季浚也拉不回,季浚情緒不穩定下,會像個瘋子一樣亂踢亂咬。
雨一直在下,季浚始終像塊木頭一樣坐在石階上一動不動,他背對著應星,應星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背影。
應星掏煙點上,他束手無策,對於季浚,他已不知道該如何去對待。
前方,季浚的身影終於動彈了一下,他站起身緩緩回過頭,雨水朦朧了視線,但他還是看到了站在外廊的應星。
應星將菸蒂丟進水裡,他踩著地上的積水朝季浚走去,季浚靜靜地站著,看應星走來。
雨水將應星淋得溼透,他走至季浚跟前,與季浚對視。
“那些衣服,人們以為是傳統的一部分。”
應星說,他看向季浚,季浚也對視著他。
“我不明白。”季浚的口吻很平靜,他胸口的刺痛與憤慨似乎已被平息。
“我不明白。”季浚重複第二句時,聲音很響亮。
“你們記述的歷史沒有我們,你們顛倒是非,滿口胡言,你們……”
季浚的聲音哽咽,他抬手擦臉上的淚水與雨水。
“你無法釋懷,有些事情也無法說明白,你無法適應,沒人能勉強你。”
應星抓住季浚的手;抬手幫季浚擦去臉上的雨水與淚水。
“我倦了,應星。”季浚呢喃;他往應星身上靠;顯得如此的脆弱。
“你為何救我。”季浚悽然。
“是啊,為什麼呢?”應星摟緊季浚,望了望頭上昏沈的天,誰給他答案。
“你以為我不後悔嗎?”應星低喃,那個夜晚他要沒遇到季浚,就好了,至少季浚已經安寂的死去了。
應星帶著季浚離開廣場,並不在乎廣場上行人的目光,他們倆在雨中淋得溼透,還相互擁抱在一起。
呂鍾是受夏老頭子的邀請來捧場,他得等到音樂會結束才走,應星不等他了,在車廂裡,季浚昏沈沈地偎靠在應星的肩頭上,似乎已疲倦的睡去。應星抬手捂季浚的額頭,有些燙人。
“呂鍾,季浚我帶回去了。”應星給呂鍾打電話。
“沒事吧?”呂鍾關心地問。
“現在人睡著了,淋了一身雨。”應星看向靠在他肩頭睡的季浚,抬手摸了摸季浚的溼發。
“應星,看來我也照顧不好他。”呂鍾以前老是說應星不沒耐心不細心,可他不比沒耐心不細心的應星更瞭解季浚。
“我會照顧他。”應星迴道。
“你們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特殊緣份。”呂鍾在電話那頭笑了笑,應星他很瞭解,是個討厭為他人擔負責任的人,這也是因何他總是沒有固定女友。
應星將電話掛了,啟動汽車,車開出了停車場,駛入馬路。外頭的天空比適才都來得隱晦,街上的商店都點了燈光,大雨即將到來。
遠遠的前方,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雷聲轟隆下,便是閃電啪啪的聲響。
應星單手按方向盤,空出一手捂住倒在他大腿側睡的季浚的一側耳朵。季浚似乎在發噩夢,不時囈語,雙手揪緊應星的衣服。
季浚在夢中哭泣,不時哭喊一個名字:克弘。
應星想起了那個暴雨夜,一身是血的季浚在他懷裡嘶號著的也是這個名字。
錢克弘,應星在自家那本《明遺民錄》讀到過,此人於城破後不知所終。
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九章(上部完)
溼衣服脫去,頭髮擦乾,季浚在床上睡去,他在發高燒,燒得迷糊,應星脫他衣服時都沒有反應。
護士將點滴瓶掛上點滴架上,藥水透過輸管由高往低輸入季浚體內,季浚無知無覺的昏睡。夜晚,季浚的燒退了,人也舒醒過來。
“你是要吃了它,還是要吊瓶葡萄水自己選。”
應星將一碗稀飯放遞給季浚,季浚乖乖吃下,他的手背上還留下拔出針頭時,消毒典酒擦拭的黃色痕跡。
大概是因為得病疲倦不堪,吃過東西後,季浚便又睡去。應星為季浚測了下體溫,確認確實是退燒了,才離開季浚的房間。
應星這兩日經由季浚這麼一鬧,也沒心思出去逍遙,夜裡就呆在家裡。他躺在床上翻閱家中幾本珍藏的清初秘本,他難得有耐心去讀閱,何況這回他還拿了筆紙,邊翻閱,邊靠著床頭櫃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