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不單行(1)
(1)
夜,是個神通廣大的魔術師,白天裡古樸寧靜的中原市,轉眼被他變成了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改革開放給這座古城注入的生機和活力已經盡顯,飯館裡座無虛席、鬧市中錄影廳林立、洹河邊練歌房成片、霓虹燈下嬌豔女郎三五成群。食客的猜拳行令聲、商販的擺攤叫賣聲、音箱裡的尖叫浪笑聲和戀人的打情罵俏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密佈著誘惑和騷動,讓人感到呼吸不暢,甚至有些窒息。
駐紮“王牌師”部隊的北兵營與往常一樣,孤零零地臥在古城的西北角,冷眼靜觀城裡的繁華景象。
今晚禮堂有演出,是文工隊自編自演的迎新春文藝晚會。
舞臺上,三男三女共六個戰士在打快板,邊說邊打,花活玩得非常漂亮,竹板上下翻飛,讓人眼花繚亂。
中原好,中原好,
中原遍地都是寶。
孟津的梨,新鄭的棗,
商丘的花生真不孬,
滾圓的西瓜產開封,
脆甜的蘋果數靈寶,
信陽專出毛尖茶,
道口的燒雞味道好。
中原好,中原好,
中原人民手最巧。
開封鐵塔十三層,
龍門石窟藝術高,
南陽玉雕放光彩,
雞公山上風景好。
中原好,中原好,
中原自古出英豪。
張衡發明又創造,
杜甫詩文造詣高,
岳飛美名傳天下,
大禹治水建功勞。
愚公也是中原人,
男女老少都知曉。
………
“譁”,臺下掌聲四起。
此時此刻,“王牌師”參謀長李衛國上校的情緒卻糟到了極點。
他在家裡坐不下,躺不住,揹著手在房子裡不停地轉圈,從客廳轉到臥室,然後轉到書房,再到客廳,就這麼從上午轉到晚上,像只關在籠子裡的野獸。
電話線已被他拔掉,窗簾拉得密不透光,偌大的屋子只開了一盞昏暗的檯燈。煙只剩最後一包了,他嫻熟地從中彈出一根,點著,猛抽兩口,掐掉,又轉了兩圈,抓起筆想在門後的掛曆上勾一下,不巧,筆沒水了,他“咔叭”把筆掰斷,扯下掛曆撕個粉碎,再轉。
直轉得兩腿痠脹,他才癱倒在沙發上,什麼都不想,大腦一片空白,任由熱汗變涼再變冷。不知過了多久,驀地,一股涼氣從腳底襲來,他打了個激靈跳起,從床頭櫃裡摸出瓶白酒,咧開大嘴苦笑了一下,擰開蓋子,一仰脖倒進去一半。
酒精在空蕩蕩的胃裡翻滾起來,驅趕著血液到處狂奔,熱量隨之撲向身體的四面八方。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燥熱,解開風紀扣,罵了一句什麼,然後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緊鎖雙眉,臉上溢著化不開的陰鬱,眼睛望著天花板發愣,心裡憤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
上個月,和他廝守數年的妻子肖綵鳳撒手人寰,死於非命;同一天,初戀情人徐美晶與自己反目成仇,含恨而去;上一週,並不陌生的處分卡片再度光臨,不由分說鑽進了李衛國的檔案,和它的兩個兄弟“會師”了;眼下,說得好聽點是工作需要,平職調動,說得難聽點,自己被“發配”了。無論內心深處是多麼不情願,還得無條件地接受這一切,這就是命啊!
今天上午,軍政委陳林少將率一行人馬駕臨師部,下車直奔師黨委會議室,霸氣十足地佔據橢圓形會議室的一端。幾分鐘後,七名師常委夾著本子魚貫而入,畢恭畢敬地坐在另一端。
陳林個頭不高,身材偏瘦,刀條臉,三角眼,薄嘴唇,鼻樑上架著一副寬邊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褲縫熨得筆直如線。他既不吸菸,也不喝酒,生活樸素,不愛交際,唯喜讀書,涉獵廣泛,文筆揮灑自如。他記憶力驚人,過目過耳皆不忘,說起營以上幹部情況如數家珍。師旅團長們大都懼他三分,軍區首長卻偏愛他三分。
第一章 禍不單行(2)
陳林清了清嗓子,扶了扶寬邊眼鏡,這是他要講話的訊號。接下來,他表情嚴肅地宣讀了一份命令:
師參謀長李衛國改任步兵旅旅長,三日內報到。
由於事前一點訊息都沒有,所以眾人驚愕萬分,尤以李衛國為甚。
陳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甚至對此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