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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給秦村、給我們家帶來這麼多、這麼大的災難,在生他的時候,就應該兩腿一緊夾死他。

我娘說,生我六哥的時候,就算我大伯孃想要夾死他,也是不可能的。我娘說,在生我六哥之前我大伯孃生了五胎,沒想到生六哥時遇上難產——生了三天三夜,我大伯孃連屎尿都憋出來了。我娘說,我六哥生下來後,抱到我大伯面前,我大伯提起來就要把他扔出去喂野狗。那三天三夜,我大伯和大伯孃一樣沒有合一下眼睛,因為擔心和焦急,他的嘴巴起了燎泡,眼睛紅得跟兔子眼似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最後聽說終於生下來後,我大伯搖搖晃晃,一個筋斗栽倒在地,起來就說要將我六哥扔了,不養活他,說他是禍害,是害人精。

害人精,早點弄死的好,免得長大了繼續害人,我大伯說。

後來連我爹都佩服我大伯有遠見,認為當初真應該聽我大伯的。我還以為他當時說的是氣話,卻沒想到果真是那樣子的,我爹說。

我六哥生下來就不吃奶,只是哭,哭聲又細又弱,跟只病怏怏的貓似的。剛剛從死神的門檻上逃脫回來的我的大伯孃,又開始為怎麼救活我六哥操心忙活了,她不厭其煩地將奶頭往我六哥的嘴巴里塞,把奶汁射到他的臉上、嘴唇上。

他從來就沒想過要好好活。我娘說。

就在大伯孃為我六哥怎麼也不開口吃奶感到一籌莫展、焦急萬分的時候,我六哥卻突然嘟噥嘟噥嘴,張開嘴巴,噙住了奶頭。

見我六哥終於吃奶了,我大伯孃興奮得直叫我大伯,嗨,當家的快來看呢,他吃了呢,他吃了呢。

其實我大伯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六哥不吃奶,光是哭,他看著也很著急,急得在屋子裡兜圈子,兜夠了,到院子裡叫住我爹,遞給他一塊錢,讓他去跟張家灣的張端公討要一張符,拿回來貼在門上,避避邪氣。我大伯說完就要出門,我爹問他哪裡去,我大伯說他去土鎮買兩斤肉回來,再買點紙錢、香燭,準備把家神和土地菩薩拜拜,怕是他們故意和他為難。我大伯在說“他”的時候,焦慮地往屋裡探了一眼。

我爹拿著一塊錢去跟張端公討符,誰曉得張端公是個水漲船高的傢伙,他曉得我六哥生下來不吃奶的事情,平常一塊錢一張的符,此刻卻要兩塊半。兩塊半就兩塊半吧,我爹咬咬牙,墊了一塊半,才把那符拿回來,貼在大門上。貼好符,我大伯也回來了,買了紙錢、香燭和豬肉,見了我爹,我大伯晃晃手裡的東西,嘆息說,拜了家神和土地,就沒有鹽巴吃了。我爹心裡說,你吃不成鹽巴,我還墊了一塊半呢,但是口頭卻勸慰我大伯,要把心思放寬些,錢是小事,只要他肯吃奶就好了。

肉剛煮熟,我大伯正準備要去拜家神和土地,就聽見我大伯孃興奮地叫他,說我六哥開始吃奶了。

這的確是個好訊息。我五哥,四哥,三哥,二哥和大哥圍在那塊剛出鍋的香氣四溢的豬肉前,每個人的眼睛都是那麼光彩鮮亮。他們興奮地重複著我大伯孃的話,說,他吃奶了呢,他肯吃奶了呢。我大伯高興的勁頭剛一上來,但是一看面前我的五個堂哥,神色馬上就黯淡下去了,如同一匹被貪婪的狼群包圍的疲憊的老馬……

那塊敬奉家神和土地的肉,被當作了給我大伯孃下奶的補品。我大伯孃吃了那肉,鼓鼓囊囊的奶子卻突然不出奶水了。醫療站的醫生看了說是我六哥在吃奶的時候吹了,把奶吹回去了。為了能夠讓那奶水繼續像以前那樣汩汩流淌,已經買不回來鹽巴的我的大伯,孤身一人去了愛城,去賣血,賣血買藥,買下奶水的藥。

他真是一個害人精啊!他先是差點害死你大伯孃,接著又差點害死你大伯啊!我娘說,前頭五個都吃得好好的,你大伯孃的那對奶子誰不說厲害啊!你大伯一輩子窮,窮得都快舀水不上鍋了,窮得你大伯孃生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的時候,統共加起來沒吃到一百個雞蛋、十斤油,頓頓是青菜葉子稀飯,稀得飯碗裡能照出影子來,可是他們卻養了那麼多,個個都壯實得牛犢子似的,靠的是啥呢?靠的就是你大伯孃的那對奶子!你大伯孃奶娃娃的時候誰個女人不羨慕啊,那奶水咕嘟咕嘟跟泉水一樣往外湧。可是為啥偏偏到他的時候,那奶子咋就出了問題呢?為啥前五個不曉得吹,就他曉得吹呢?早曉得沒奶就沒奶嘛,還不如餓死他算了,也少了後來的那麼多麻煩……

鄉村惡少 1(2)

我爹說,我大伯去賣血的時候,染上了肝炎,病了整整十年,這十年時間,大伯吃的藥要用車運船載,家裡也因此更加貧困了。我娘說,幸好我大伯病倒了,要不然,依照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