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才叫他覺得那人是在笑。
長相守 10
“少爺。”錦瑟神智未清,迷迷糊糊喚了一聲。
古越裳注視著他,良久長嘆一聲,捏著他的臉笑罵:“你這傻瓜!”
傻便傻吧,從小被少爺叫“傻瓜”,叫得次數多了,錦瑟有時候也想,自己也許真的是傻瓜吧。
“看你眉清目秀的,卻怎麼是個死心眼兒。老爺子的脾氣滿江淮一帶誰不知道,你和他犯強,哪裡能討得好?傻子傻子!”古越裳把古越裳抱在手裡捏來捏去,只見錦瑟臉白如紙,一雙大眼睛茫茫然然,彷彿大地落了場雪,空茫茫真乾淨。這眼光似大徹大悟,又似執迷不悟,彷彿千愁萬哀,又彷彿空無一物,看著,叫人的心尖都忍不住痠疼起來。
“我就怕年關將至老爺子上山查我,頂風冒雪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回去,卻還是遲了……”古越裳突然閉嘴。他不擅長說倒歉的話,底下該如何說心裡完全沒譜,可心裡憋了太多的懊惱擔憂,需要個途徑發洩一下。他一時默然,只將兩眼凝視錦瑟。那眼光溫柔如水,包含著千般疼惜萬般珍愛更有千千萬萬的追悔。
此時倒是什麼都不必說了,無聲勝有聲,眉目便將情意傳盡。
錦瑟一時無措,怔怔望了古越裳半晌,低聲道:“少爺,你臉上的傷疤還疼嗎?”
古越裳一怔,望著錦瑟作聲不得。錦瑟只道這話揭了少爺心裡血淋淋的痛楚傷疤,暗想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肚子裡把自己罵得狗血噴頭,急切間又不知要找個什麼話題把傷疤的話題揭過去,憋得滿臉漲紅,只憋出一句:“今年的桂花開得好,我做了許多桂花糕,可惜都放壞了。”
古越裳瞪著錦瑟,半晌說不出話來,唇邊一縷刀痕似笑非笑,終於化成一聲輕嘆。
將養兩日,錦瑟精神漸佳,才知道自己受傷後中了風寒,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此時已是來春正月,再過兩個多月便是春闈殿試的日子。錦瑟能下地不久,老爺子派人把錦瑟叫去好言安慰了一番,大意是嘉獎他忠心侍主,賞了十兩銀子。當日怒火沖霄幾乎將他弄死,如今又溫言褒獎贊他嚴謹可靠,風順風逆不由人,生死翻覆不由人,這般的陰晴變化叫錦瑟摸不著頭腦找不到方向。錦瑟隱隱覺得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卻不知答案究竟為何,想來,總與少爺脫不了干係。
古家並不是書香門第,老爺子那輩起就開始經營漕幫河運,銀子流水似的往腰包裡流,稱不得富可敵國,也至少是雄霸一方。八九年前青幫憑空崛起,勢力南侵,想要往漕運這樁買賣上插一腳,古越裳的父親和青幫幫主談判時著了暗算,兩個叔叔都跟著送了命。五六年前,古越裳的大表哥去北邊辦事,在客店裡掉了腦袋。古老爺子聯絡江南的幾個大幫派和青幫一場火併,劃分出勢力範圍,兩方才算相安無事。
到了古越裳這一輩,親支只剩古越裳一根獨苗,古老爺子忽然變了心思,一心把古越裳往仕途上送。古越裳從小聰慧過人,讀書過目不忘,年紀漸大,卻喜歡起耍刀弄槍,偷個空就前呼後擁,浩浩蕩蕩出城打獵。古越裳的母親號稱江南第一美人,豔絕一代,古越裳與其母外貌肖似,性格卻繼續了父親古承泠的風流豪邁,最喜飲酒作樂,打獵郊遊,每每出遊,常引得少女們偷偷窺看。餘杭坊間漸漸流傳起一首歌謠:“古氏子,綺玉貌,金馬玉堂紗作幛;風為佩,水為裳,西郊狩鹿滿城隨。”
古老爺子狠狠轄制了古越裳幾次,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卻只是治不住劣根兒,古越裳屁股被打得腫起四指高,轉過天結了疤,擎著鷹騎著馬就又偷偷出城了。古老爺子氣得無法,把跟古越裳的人一通痛打,竟然起了效,足足小半年古越裳沒有再出門。古老爺子心頭大喜,從此得了計,只要抓了古越裳的錯處,一根手指頭也不碰他,單拿他身邊的人動手,如此擺佈了幾回,古越裳果然不再出門,卻害了場大病,茶不思飯不想,從一頭活蹦亂跳的小豹子變成了蔫蔫的病貓。
古老爺子一心把古越裳治過來,料著悶段時間也就好了,古老太太卻不依了。鬧騰了幾個月,古老爺子認輸投降,明言只要古越裳把書念好,便任他打獵遊冶。古越裳笑嘻嘻地答應了,走出古老爺子的房門就從病貓變回了小豹子,當即呼朋引伴打馬出城,回來的時候馬前馬後掛滿野雞野鳥。古老爺子氣得鬍子倒立,哪知第二天古越裳就命人收拾了書具一應物品去書房旁的小閣樓住下,也不帶丫頭,只跟了一個名叫錦瑟的小廝,白天隨古老爺子重金聘來的江浙名士杜晦言讀書,夜裡挑燈夜讀,至三更才熄燈睡去。
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