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一看腕上的印子,哪裡是扭傷的,分明有幾條清晰的手指印。她不敢說話,心中惴惴不安,金穗穿男裝見的大都是男人,也只有男人的力道能抓出這麼清晰的印子,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姑娘何必如此勞心勞力。外面的事交給老太爺去做,將來交給姑爺去做不就好了?”
邊唸叨,邊翻找出藥膏子給金穗抹上。
“我都不疼,你倒疼上了?好了,莫唸叨了。你姑娘我心裡有數的!”金穗安撫地望著她。笑容中帶著一絲嚴肅,“這個傷,印子不好看。這幾天辛苦你伺候我,可莫跟旁的人說了,月嬋姐姐也不行。橫豎疼在我身上。”
曉煙哪裡敢跟月嬋說,這樣難堪的印子藏著捂著還來不及,月嬋要是知曉金穗受傷,打罵的不還是她?便連連點頭,忍不住揣測是誰傷了金穗。金穗今日是和賀掌櫃、姚公子一起看賬本,賀掌櫃識數知禮,見了金穗從來都在她三步以外。客氣有禮。倒是姚長雍在她眼裡本就是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曉煙兩相比較找出了“罪魁禍首”,只不過她不敢說姚長雍的壞話,且變得更為忐忑不安,金穗如何得罪了姚長雍?
金穗不知曉煙心裡百轉千回,讓曉煙守在門外。去內間換了女裝。出來後,連喝兩盞茶,這才去看望姚長雍。
林大夫已經離開,賀世年的臉上有種深沉的悲傷,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的。整個人渾渾噩噩,魂不守舍的。金穗見了他的模樣嚇了一跳,問巫秀道:“巫秀,林大夫怎麼說?”
巫秀懷中抱著他的刀,朝姚長雍看去,沒有回答金穗的話,而是說道:“四爺醒了,有話要對黃姑娘說。”
他依舊面無表情,聲音沒有方才那麼冷了。
金穗來到塌邊,姚長雍的氣息很弱,胸口緩緩起伏,頭髮被汗水浸溼,有些頹廢,有些狼狽,但當他的眼睛睜開時,如大海一樣包容萬物,平平靜靜,把所有的情緒和不堪都壓在了眼底。
金穗坐在塌邊的凳子上,不自覺地放柔聲音:“姚公子,你好些了麼?”
“嗯,”姚長雍微微闔眼,再度睜開,氣息有些弱,“黃姑娘已經曉得我中毒了吧?”他說完,輕聲咳了咳,扯動肺腑,胸口起伏大了些,眉心微蹙。
金穗忙俯低身子,湊近姚長雍,說道:“姚公子,有什麼吩咐需要我去做,你慢慢說,不著急的。”
姚長雍的目光隨著金穗俯身而下轉,看著少女半側著腦袋伏在他胸口,她換了身裙裝,細細長長的紅珊瑚鯉魚耳墜晃晃悠悠地若有若無地垂在他的胸口,正好是他心房的位置。她的眼神盯著塌內的仕女圖,專注的卻不是仕女圖上的美人,而是豎起耳朵聆聽他的聲音。他半闔著眼,看到她光潔瑩白的額頭,細膩如瓷的肌膚,彎彎的蛾眉,挺翹的羽睫微微顫動,小巧玲瓏的鼻子,靈巧的耳朵,一雙白皙如玉的手交握在小腹前,壓著裙子和胸前垂下的長命鎖。
他恍惚覺得這一刻她要聽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他心跳的聲音,就在那麼一瞬間,他那被疼痛折磨得疲憊的心臟忽然發出強而有力的咚的一聲,在他霎那間空茫的心野裡迴盪……
他彷彿看到露水凝結在綠葉上等來了晨光的照耀,墨滴在蒼白的宣紙上暈染出縹緲的蓬萊仙峰,積雪經年的長白山頂飄起寥寥炊煙,他彷彿聽見亙古的洪荒上牧童騎著老水牛,吹奏著悠揚歡快的牧笛……
莫名的,他非常想去看看她那能發出輕柔而沙啞的聲音的菱形唇瓣,而他只是怔了一下後,再度闔眼復睜開,眼中依然是清明的,聲音緩慢鎮定,不像因疼痛,而是像因要眷念某一段時光:“黃姑娘,今天我中毒的事誰都不要告訴,連老太太也不能,我會讓賀掌櫃和老太太說,我臨時去外地了。老太太身子不好,不能再受刺激。”
低緩的聲音如玉石相碰,回聲滌盪,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金穗又等了幾秒,沒有聽到別的指示,她有些心酸地直起身子,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姚公子。”姚長雍瞞著姚老太太,看來是沒有解藥了。
她衝動地加上一句:“姚公子剛剛才答應我,要帶我遊歷梁州,這話還冒熱氣兒呢,姚公子可不能食言。”
“……好。”姚長雍很低很淺地笑了一聲,雙眼緩緩地閉上。
金穗驚慌失措,臉色剎那變得慘白,差點站立不穩,慌張地扭頭低喊了一聲:“錦屏姐姐……”
錦屏就在她身邊,忙扶住她,柔聲道:“黃姑娘莫怕,四爺方才吃了林大夫的藥,有安眠效用,這會子是睡過去了。”她盯著姚長雍,眼眸裡的光漸漸黯淡,直至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