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屋子裡顫顫巍巍的走出一個老嫗,老嫗年紀瞧著有一百餘歲,臉上溝壑縱橫,那雙眼睛之上蒙著一層白翳,老嫗手裡還撐著一支竹杖,竹杖上頭已經很是光滑,稜角都被磨平,想來也有些年頭了。
看見這老嫗的模樣,沈玉衡便想起孫婆婆來,當初她在魔界雖然被孫婆婆所救,卻也被孫婆婆賣進了青樓,這老人長的和孫婆婆實在是太像了一點,讓沈玉衡禁不住心裡一陣不舒服。
不過她卻也分的明白,這個老嫗和孫婆婆並不同,所以她的臉上仍舊是掛著笑容,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孫婆婆,您怎麼出來啦?”艾夭瞧見老嫗,頓時驚呼了一聲,連忙去扶住那老嫗。
聽見艾夭對那老嫗的稱呼,沈玉衡搭在樹上的手頓時握緊,那樹幹上瞬間出現了一個五指形狀的印痕。
孫婆婆?
老嫗顫抖著抬起眼皮,渾濁的雙目望向了沈玉衡,沈玉衡只覺得這雙眼睛彷彿能夠一直看透她的心一般,頓時心頭一緊,呼吸已經急促了起來。
然而艾夭不知道是沒發現沈玉衡的異常,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她只是笑眯眯的挽住孫婆婆的手,笑嘻嘻的說起話來。
“阿么,這是你的朋友嗎?”老嫗朝著沈玉衡的方向努了努嘴,艾夭好似這才想起來沈玉衡在場一般,一拍額頭,朝著沈玉衡眯眼笑起來。
“對不起啦,姐姐,人家剛剛太激動,忘了給姐姐介紹啦,這是養育我長大的孫婆婆,孫婆婆是整個枉死城之中最厲害的人了!婆婆,這是沈玉衡,我在城牆上撿的姐姐。”艾夭吐了吐舌頭。
孫婆婆聽見沈玉衡的名字,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沈玉衡,沈玉衡被她那目光看的打了個哆嗦,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放在所有人面前演出,而那些圍觀的人就用一種審視或是譏諷的目光看著她那近乎於可笑的表演,除了驚慌,其他情緒都已經散去。
很奇怪的,這個孫婆婆分明只是一個凡人,卻能夠給沈玉衡這樣令她畏懼的感覺。
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孫婆婆的眼皮動了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她手裡的竹竿抖了抖,臉上已經鬆弛的肌肉也跟著顫了幾顫。
“艾夭你去找闌袂玩吧,我和這個姐姐有事要說。”孫婆婆揉了揉艾夭的小腦袋,說道。
艾夭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兩步就跑到了那株植物的邊上,蹲下身開始和那株植物聊起天來。
“老人家有事?”沈玉衡壓下心裡的不適,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不顯示出任何一分的驚慌或者其他的情緒。
“姑娘坐下說。”孫婆婆朝著那石凳拱了拱手,她那張老臉上全是褶子,褶子裡似乎都帶著笑意一般,沈玉衡摸不清她心裡的打算,只能依言坐下,等待著孫婆婆要說什麼。
孫婆婆卻並沒有立刻說話的意思,而是把竹竿放在了一邊,然後慢慢悠悠的拿起了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沈玉衡也倒了一杯。
“聽說沈姑娘喜歡朝露?”她的聲音很淡,也很蒼老,卻讓沈玉衡的手瞬間收緊,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喜歡朝露的?
沈玉衡愛極朝露,卻也只有自己的朋友親人知曉,仙魔戰之後,世間倒是有說沈玉衡喜歡朝露的,卻大多是被當成戲言,只是一笑而過罷了。
如今這個孫婆婆是從哪裡知道的?
“沈姑娘在詫異?老身不才,生前恰巧是個史官。”孫婆婆飲了朝露,醇香開始在她的口中瀰漫開來。
史官?沈玉衡詫異的看著這個已經滿臉歲月風霜的老嫗,史官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就連她,也只是只聽過史官的名聲,而從未知道過史官的蹤跡。
傳說史官是一個傳承,每一代的史官死前,都會找一個人把自己的傳承延續下去,而歷任的史官都會忠實的記錄歷史,有時候,史官記錄的歷史,甚至比溯世書還要準確。
如今這個孫婆婆卻說她自己是史官?
若是她真的是史官,沈玉衡便也不奇怪這個孫婆婆知道她喜歡喝朝露了,世間的任何事都無法逃離史官的耳目。
他們遊離塵世之外,卻又在塵世之中。
然而史官的身份卻不是孫婆婆這樣空口白牙說出來的,只憑這一點,沈玉衡並不能夠相信孫婆婆的話。
孫婆婆似乎也想到了,然而她卻不在意,只是把杯中的朝露一飲而盡。
朝露是不能直接飲盡的,大口飲起來的朝露會失了那份醇香,只剩下一片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