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是不容易碰釘子的,即使在群眾運動面前,也常常會躲閃,會襲擊,事情出岔子的時候,便插科打諢,輕鬆的把責任卸在別人頭上,不論在什麼時候,都要擺出一副自己很正確的架子。這種人表面上常常是很積極,很靈活,也很能一時的把少數人矇混住,以為他倒比較有用,但在群眾眼中,常常覺得很難與那些隱藏在革命隊伍裡的投機者區別開。
“唔,劉滿那個人,我知道,”文采想起那天在路上遇到他的情形:“完全像個有神經病的;既然他哥哥是個瘋子,很可能有遺傳。老董,他家裡還有什麼人有神經病的麼?”
“沒聽見,”老董答應,“他春上那場官司,咱知道,村幹部怕是有些馬虎,這裡面說不定錢文貴、江世榮都有鬼。他過去的確是個黨員,啥時把他停止了,連區上也不清楚呢。”
文采認為當甲長總是賺錢的,都是漢奸,如今聽說有人當甲長是被強迫的,是為仇家所陷害,結果破產,成了極貧的農民,還逼瘋了,怎麼會有這回事呢?他不大相信這種話。錢文貴在村上包攬詞訟,出出歪主意,一定是可能的,可是,從經濟上來看,他三口人只有十多畝地,把他分給兒子們的五十畝劃開了,頂多是個中農,縱使出租,也不是什麼大事,從政治上看,他是一個抗屬。對一個革命軍人家屬,在社會上不提高他的地位,已經不對,怎麼能打擊他呢?因此他覺得幹部們不提出他來作為鬥爭物件,完全是對的。他反而不贊成張裕民,在會上不提,會後嘰嘰咕咕,這是種什麼作風!這隻有擾亂目標,也就擾亂了陣容。而這兩個同組的工作者,很能接近群眾是真的,但分析能力不夠,容易被片面的事實所迷惑。文采還特別向他們指出黑板報那件事,明明是群眾起來說話,他們卻聽信了李昌的話,以為這是壞分子的破壞活動,李昌不是和李子俊同姓麼,這些幹部都有些耍私情!偏偏這兩個少不更事的同志,卻相信幹部的意見。
老董以他的對村子上的瞭解,和他用一個農民的直感,他覺得不管李子俊也好,顧湧也好,分他們的土地,大家也會樂意。但如果要鬥爭,那麼就很少有人發言了,甚至會有人同情顧湧。而李子俊平日的某些小恩小惠,也會使人覺得對他太過了。他的思想常會不約而同的接近張裕民,但卻比張裕民更小心,更多猶疑。他覺得在文采的理論政策的淵博學問之下,就不敢堅持一個一定的主張,就不得不採取些模稜兩可,含混的語句了,雖然這是同他的性格完全不調和的。
一些糾纏不清的爭論,繼續著,一些夾七雜八的所謂群眾觀點,空洞的語言,使胡立功不能忍受了,他跳起來說:“咱們的工作,如果老這樣吵下去的話,只有一個前途,就是垮臺!我也曾經做過減租減息的工作,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做法!”
“是的,我也認為工作組的意見太難於統一了!”文采慢吞吞的答道,“枝節太多,民主也太多,很難集中。主要還是由於我們對政策理解的深度不一致。不過,至於工作,我想還不至如你所希望——就說是擔心也可以——那麼的壞吧。
哈……“
楊亮簡直覺得只有用痛苦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像李子俊那樣的封建地主,應該被清算的,而且應該很徹底。但農民還沒有階級覺悟以前,他們不清楚惡霸地主的相互關係,他們恨惡霸比恨地主更甚,如果不先打倒這種人,他們便不敢起來。他覺得如果這樣攪不清,倒不如先回區上去一趟,或到縣上去,讓他們來決定這工作吧。可是他又壓制住自己,他責備自己的辦法太少,自己不善於與人合作,他想:“這恐怕是給我的一個最好的鍛鍊吧。”他又想:“何必在形式上爭上下呢?先做一兩件事,從事實上來說明我們的想法,讓實際來決定行動吧。”於是他提議,根據要紅契失敗的經驗,再進行一次有把握的勝利的戰鬥,用小小的勝仗來鼓舞士氣,磨練鬥志,在大的決戰之前,小的勝仗是有它的作用的。
果然,這個提議立刻為大家所接受,這不會有妨礙於任何人的自尊心,和新的行動的佈置的。為著消弭適才爭吵的厭倦之感,新的問題,具體的準備工作,是比較容易得到一致的。因此房子裡的空氣有了轉換,大家在這個問題上談得很融洽。
合作社裡的郭富貴的印象,在胡立功腦子裡活躍了起來,他笑道:“父親打了敗仗,那麼,讓兒子去打勝仗吧。”“是的,這不是一個孬種!可以上陣的角色!”大家同意這個想法。
老董說江世榮是個大滑頭,應該先告訴佃戶們,怎麼去算賬,該不該算賬。這個意見也很對,上次就因為事先沒有使佃戶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