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名振沒有勇氣將今晚的戰鬥再重複一次。更沒有勇氣與曾經救過自己性命的張金稱別苗頭。他現在由頭到腳,都打滿了鉅鹿澤的印記,如果與張金稱發生了衝突,他將會被天下人看做什麼?!
“你專心打仗,大當家那邊,有我呢!”發覺到程名振有心事,杜疤瘌笑著大包大攬。“他就是那麼個人,想起一出是一出。不過他跟我是多年老哥們兒了,有什麼話三言兩語就能說開!”
程名振又笑了笑,算是接納了岳父的好意。交情這東西值多少錢?到現在他也沒算清楚。當年林縣令和董主簿還跟他親如一家呢!轉過臉來還不照樣試圖至他於死地?而王二毛跟他之間的交情,卻厚重到可以將性命交託,任憑別人用多少金錢也買不到。
想起王二毛,程名振心裡又是一陣抽搐。為了殺一個馮孝慈,他把好兄弟的命搭了進去。鉅鹿澤和官府勢不兩立,馮孝慈還沒死,又來了紫騮駒魏文升、虎賁郎將王辯。而他卻沒有第二個王二毛可以交換,沒有第二個好兄弟可以為他引開敵軍。
不遠處的絞殺還在繼續。銳士們彼此之間的配合越來越嫻熟,右武侯的抵抗越來越微弱。輪不到上前交戰的弟兄們全都穩住陣腳,遠遠地圍城一個大***,舉著火把看這場殺戮表演。郝老刀、盧方元、孫駝子等人也都轉了回來,滿臉佩服地衝著程名振挑大拇指。
一名校尉小跑著上前,在程名振的腳下抱拳施禮,“九當家,大當家問你,這是什麼陣型?”
程名振迅速低頭,看清來人是故交周禮虎。“盤龍陣,也叫磨盤陣。咱們鉅鹿澤銳士從前訓練過的,陣圖和陣法我曾經畫在紙上交給過大當家,他手裡應該有,估計沒來得及細看!”
“噢!我估計是大當家公務繁忙忙,一時沒想起來!”周禮虎又向程名振拱了拱手,轉頭回去覆命。跑開幾步,他又停住腳步,迴轉頭,眼巴巴地看著程名振說道:“九,那個,九哥。完後能不能教教我這招。看上去挺好使的!”
“嗯!”程名振笑著點頭。在館陶縣一道起事的弟兄們中間,周禮虎算是比較機靈的。更難得的是這小子會做人,上上下下都能吃得開。教會他一些東西,也能讓自己平時的事務多一個人分擔。多一個人跟自己分享練兵和整軍的權力,張金稱那邊也會更放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周禮虎屁顛屁顛地跑去向張金稱彙報了。沒等程名振根據戰場情況發出新的指令,此人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仰著脖子喊道:“九,九哥。大當家問你,能不能活捉馮孝慈這老小子。他想挖了老傢伙的心肝來給王堂主祭靈!”
這是張金稱的示好方式,程名振無法拒絕。略作猶豫,衝著身邊的傳令兵們喊道,“中七旅後退,左二旅原地結陣。右四旅原地結陣,中三旅向前五步,結陣。”
“中七旅後退,左二旅原地結陣。右四旅原地結陣,中三旅向前五步,結陣。”傳令兵們扯著嗓子將最新指令喊了出去。正在於右武侯交手的銳士們聞令,迅速做出調整。幾隊人馬或前或後,圍成了一個六邊形,將渾身是血的馮孝慈和最後的十幾名右武侯將士困在中央。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程名振繼續吶喊。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不光是傳令兵,連同戰場核心的銳士們都扯著嗓子大喊起來。敵人能在他們的輪番攻擊下支撐這麼久,已經贏得了他們的尊重。
即便是土匪流寇,也尊重那些有本事、有骨頭的傢伙。右武侯殘部個個都是好樣的,值得大夥放棄仇恨。
聽到喊聲,僅存的右武侯殘兵們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看自家主將,滿臉茫然。廝殺了大半夜,他們早已經精疲力竭。作為士卒,他們已經為大隋盡了力,此刻投降也不能算做恥辱。況且對手能展開如此威力巨大的戰陣,本身也不能再被看做土匪流寇。
馮孝慈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擦拭自己手中的鐵槊。槊杆已經在剛才的激戰中斷了,他握在手裡的只剩下帶著槊鋒的小半截。即便是這僅存的半截上也佈滿了傷痕,就像老將軍的身軀,隨時都可能支離破碎。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放下兵器,降者免死!”唯恐老將軍拒絕,銳士們扯開嗓子,齊聲重複。
“放下兵器,我送你等平安回家!”郝老刀擠到銳士們中間,苦口婆心。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馮孝慈突然扭過頭來,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舉起鐵槊,指向程名振。
“老傢伙,你找死啊?”郝老刀又急又氣,紅著臉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