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賀若,進宮來,聽說他要廢太后的意思,跪在御案下,勸阻道:“此事關係重大,臣懇請皇上三思。”
賀若和拓拔泓父親,當年是情同手足,為人忠誠正直,拓拔泓素來是很信任他的,常以“叔”呼之。之前拓拔泓同馮憑之間的種種齟齬,他都不曾開口說過話。這人不是個愛進諫的,這次卻替馮憑說話:“當年先帝駕崩,將皇上託付給太后,擔憂牽掛之甚,就是怕他們來日會互相殘殺。當年清河王弒父,遂有庚申之變,太武帝殺子,而後有宗愛亂政,從來是自家人相互殺戮,才給外人小人鑽了空子。太后這些年在朝,垂簾聽政,雖有小失,但並無大過,殺李惠清除乙渾,於國有功,在朝野也有不小的聲望,皇上要廢太后,有何理由。”
拓拔泓道:“馮氏外戚,先帝在時就野心勃勃,朕廢了她,只是清除宮中的威脅大患,算不得自家人殘殺。”
他冷冰冰道:“她可不姓拓拔。”
賀若道:“誠然皇上說的對,馮氏外戚,並非拓拔家的人,而且一向野心勃勃,圖謀不軌。那麼,臣有一問,廢了馮氏之後,皇上打算將誰扶上後位,或者說,讓誰來主持後宮。這是後宮的主位,不容小覷,誰入主中宮,其族眾來日,就是新的外戚,野心勢力興許比馮氏更大。皇上認為有誰,眼下比馮氏更堪信任?皇上心中可有人選了嗎?後宮而今也有幾位娘娘,皇上看好了哪一位?”
拓拔泓默然不語。
賀若道:“一旦廢了太后,打破了平衡,接下來就有人要紛湧而上,填補空缺了,賀氏,陸氏,穆氏,李氏,皇上自信能拿捏控制哪一位?還是能全部拿捏了?”
拓拔泓仍然不語。
賀若道:“馮氏野心勃勃,別的人就不野心勃勃了嗎?但凡是外戚,終歸都一樣,太后既有朝野的聲望,能平衡六宮,又有處事的分寸,懂得約束,不至失當,且又無子,一心輔佐皇上,皇上廢了太后,換誰來代替她的位子。皇上連這後路都沒有想清楚,就貿貿然地要廢后,皇上曉得後果是如何嗎?”
拓拔泓無言以對。
賀若再叩首:“皇上才剛剛親政,能力和經驗都還尚淺,威望也不足,宮中還離不得太后。朝中有人攛掇皇上廢后,只為挑撥離間,圖一己私利,盼著皇上和太后互相殘殺了,好自己上位,皇上不能聽信這些人的讒言。皇上若是想廢了太后,重用李氏,無異於驅走了狼又引來老虎,而老虎只會比狼更加貪婪兇猛。臣之一言,還望皇上三思,事關大局,當慎之又慎。”
賀若一番苦勸。
拓拔泓招來中書省的人,想要草擬聖旨,中書令陸賈竟也勸諫他,不要這樣做,理由和賀若所言大同小異。拓拔泓表露一下要廢太后的意思,不似先前李益案子那樣緘默,不少人都站出來替太后說話了。
除了李因等人積極支援,大多數朝臣,都上書力保太后。
拓拔泓此時終於意識到,自己太單純了。
這個時候,後宮之中,還有一位陸氏,也替太后說話。賀氏,劉氏等其他嬪妃,也都勸阻拓拔泓廢太后。
好像一下子,又全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拓拔泓正在煩惱中,內侍又驚驚惶惶,進殿來一個叩首。拓拔泓心裡正煩得很,回身摔袖道:“這麼大動靜做什麼!”
“皇上,太子昨天到現在也不肯吃東西,哭著一定要見太后。”
拓拔泓生氣道:“讓他哭,看他餓到什麼時候!”
到晚上,太子還是不吃東西,內侍又忙忙的跑過來。
他才一個三歲的小孩,都連著餓了兩天了,內侍說他死活不吃。拓拔泓到底放不下,最後又跟著去偏殿,拓跋宏還有一把子力氣,餓了兩天了,一見到他父皇,卻飛跑上來抱著腿,嗷嗷的大哭。
還是喊的那話:“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拓拔泓都聽煩了。
他不知道一小破孩子,哪來的這麼固執的,非要媽媽,否則就不吃飯不睡覺了,眼淚流了幾天幾夜還沒幹,實在是太煩人了。
拓拔泓很疲憊。
太后流產的事,無人知道,對外只說生病了。這個過年,她沒有再在任何場合露面,朝宴宮宴,一次也沒有參加過,也不見任何人。幽居在永壽宮,說生病,但病的怎麼樣,拓拔泓也沒去關心,只知道沒死,大抵在苟延殘喘。這個冬天非常冷,李益死的那日,下了一場大雪,平城宮一夜白頭,之後雪就沒融過。
如此拖到了三月,冰雪消融,百花盛開,樑上飛燕子的時節,廢太后的事情仍然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