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譁然。
長案上響起碎玉聲,是元瑾打破了琉璃盞。
舞姿很媚、很美。琵琶聲急切彈起,高靈芝在越來越快的樂曲中甩起飛袖,足尖踏著紅毯,旋轉著,一直朝著那抹明黃色身影旋轉。
太子勇陡然站起身。
“殿下!”
元瑾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還有一抹紅暈,是羞恥和慍怒。
楊勇這才幡然醒悟,頓時一個激靈。等再去看,高靈芝卻適時地收斂了舞步,在逐漸平息下來的樂聲中慢慢退卻,然後彎腰下拜,一舞終了。
“白麗娟可真是胡來,竟然招了這麼一個人進宮!”餘西子自震驚中回過神來,目光復雜,臉上暈著一抹奇異的潮紅。
韶光笑著抿唇,並沒說話。
珠玉在前,後面宮人舞姿再好,也如同瓦礫塵土,觀賞之人自然看得索然無味。元瑾臉色難看地品嚐著果品,味同嚼蠟。楊勇則是一杯一杯地飲著佳釀,心思早已經不知飛到了何處。
輪到海棠出場時,既不跳舞,也不奏樂,只是單調地抱著熏籠踏上臺階。朝座上兩人行了禮,才走進用琉璃簾隔開的一道雨幕。
九蓮燈盞,蓮紋插屏架,白玉浮雕荷葉洗,百褶蓮花山水墨大背屏——雨幕裡,悉數擺設都是蓮花紋飾,燈盞氤氳,荷香幽然,奇巧的是一根接著一根被點亮的蠟燭,環繞著砌臺,錯落有致地次第綻開——司寶房用得天獨厚的條件,精心佈置,為海棠營造出一方菡萏畫閣。
遺世獨立。
楊勇抬頭,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這一看,視線再難調開。
太香了。
甜而不膩,醇而不烈的味道,緊緊地將嗅覺鎖住。香霧的中心,那一襲緋紅霓裳的女子,嫻靜柔雅,眉目如畫,有浩渺如塵的煙氣正在周身徐徐瀰漫。煙氣是幻覺,人的身上怎麼可能散發出煙氣?不對,不是幻覺!
楊勇揉揉眼睛,再去看,果真瞧見女子的身上氤氳著縷縷菸絲。菸絲裡的一張容顏,淡妝緋衣,純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管絃在,樂聲在。
華麗的舞曲中,一雙手撩開琉璃簾,修長指尖,瑩潤如玉,端的是讓素喜柔荑的男子心旌盪漾。什麼冬梅映雪,什麼舞姬、絲竹,一剎那黯淡無光,全都成了陪襯。
“奴婢拜見大殿下、元妃娘娘。”
沒有高靈芝的豔,怎麼凸顯海棠的純?
食髓知味的楊勇上身前傾,鼻息間嗅到的,是一股靜雅的幽冷蓮香,驅散了暑熱,彷彿是有九曲風荷徐徐浸染。然後看見女子抬起雙臂,高捧起一盞熏籠,袖管劃開,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和臂上的一對香囊。
楊勇情不自禁地走下堂來。
“你身上的煙氣,就是從這香囊裡散發出來的?”
紅綬帶,錦香囊。
為表花前意,殷勤贈玉郎。
海棠嫣然一笑,柔順地道:“奴婢為元妃娘娘賀壽,特地新制香薰鏤空球環。”說罷,自酥臂上摘下金鏨蓮瓣香囊,雙手奉上,剛要斂身而去,又被男子一把攥住手腕。
瑤雪亭下,滿池的荷花嬌羞盛放。
“過了今夜,海棠若能蒙獲恩寵,即刻就去明光宮請旨。”餘西子扶著玉砌雕欄,與韶光並肩而立。從背後看,兩人身姿形成了一道窈窕優美的剪影。
第六章 鵲踏枝(12)
海棠是必定要被召幸的。
聞過那荷香的男人,沒有幾個能把持得住,更何況,太子在高靈芝的挑逗後,早已心火難平“元妃必定會大發雷霆,接下來,餘掌事可得撐住才行。”
“自然。有大殿下在,都已經不足為懼!”
餘西子彎起嘴角,眼睛裡劃過一抹得逞的神色。
那廂,元瑾強顏歡笑地喝完最後一盞酒,摔了酒盞,起身憤然離去。
韶光目送著那道身影,淡淡地道:“那麼餘掌事就應該放出風去。宮裡一旦知道蓮紋寶器的打造都是您的意思,往後會有很多嬪女和夫人來求圖籍跟擺件。司寶房自此將重振聲威。”
那一夜,海棠宿在了東宮。
那一夜,雛鸞殿裡的蓮花都被連根拔除,連曲苑裡的池子都被填平。
初三早上,餘西子領著海棠去明光宮請旨。
房裡很快就得知了訊息,然後是整個六尚、整個宮闈。太子的行徑一向荒誕,甚至曾有強佔宮婢的醜事,宮正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敢處罰犯忌的宮女。然而這一回,堂而皇之地納寢,還是位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