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年十月,沈辛田觀察亦厝其先人之柩於此寺,見前屋厝柩旁列“雲南大主考”金字牌,知為魏君。魏故辛田所善也。俄而弔客來,孝子當扶杖行禮。辛田弟清藻忽不見,覓之,昏昏然臥魏柩前,神色慘沮。扶歸,則寒熱大作,病勢沉重。醫者下藥,方開“人參三錢”。辛田心狐疑,未敢用參。至床前視弟,弟躍起坐如平時,拱手笑曰:“沈五哥,別久矣,佳否?”辛田怪而呵之。旁有二女眷觀疾,清藻又手揮之曰:“兩嫂請回避。願假紙筆,我有所言。”與之紙,熟視笑曰:“紙小,不足書也。”為磨墨而以長幅與之,乃凴幾楷書曰:“夢龍白:夢龍奉命典試雲南,從豫章行至樊城,感冒暑熱。奴子吳升,不察病原,誤投人參三錢,遂至不起。甚矣,人參之不可輕服也!樊城令某,經理喪事頗盡心力,使靈柩得還家,而諸弟嘖有煩言,誣其侵蝕衣箱銀兩,殊不識好歹。家中所存,只破書幾卷,諸弟尚忍言分析乎?覆巢完卵,還望諸弟照應之。”書畢,擲管而臥。須臾又起,提筆將“人參不可輕服”數字旁加密圈。辛田大驚,不敢為弟下人參。請魏家人來,以所書示之,皆駭嘆,汗淚交下。
尋弟病癒。問其索紙作書狀,全不省記,但云:“病重時,見短身多須而衣葛者入房,便昏然不曉人事矣。”沈年幼,不及見魏君,所云者果魏君貌也。沈後中辛卯探花,卒不永年而死。
王莽時蛇冤
臨平沈昌谷,餘戊午同年舉人,年少英俊。忽路間遇僧授藥三丸曰:“汝將有大難,服此或可少瘳,臨期吾再來視汝。”言畢去。沈素不信因果事,以藥擲書廚上,勿服也。亡何,病大重,忽作四川人語曰:“我峨嵋山蟒蛇,尋汝二千年,今方得汝。”自以手扼其吭,氣將盡,家人憶路間僧語,即速覓書廚上藥,只存一丸,以水吞下,恍然記歷代前生事。
沈在王莽時,姓張名敬,避莽亂,隱峨嵋山學仙,有同志人嚴昌為耦耕之友。劉歆謀起兵應漢事敗,裨將王均亦逃奔峨嵋,事二人為弟子。山洞有蟒,大如車輪,每出遊,必有風雷,禾稼多傷。張欲除其害,命王削竹刺插地,以毒藥敷之。蛇果出,為竹所刺,死。蛇修煉有年,將成龍者,其出穴自挾風雷而行,非有心害人,為王殺後,思報主謀者之冤。而王均聞莽死後,隨出山佐光武中興,拜驍騎將軍,遣人迎張敬入洛,亦拜徵虜將軍,蛇不能報。再世為北魏高僧;三世為元將某,有戰功,蛇又不能報;惟今世僅作孝廉,故蛇來,將甘心焉。其原委歷歷,口皆自言。家人問:“路僧為誰?”曰:“即嚴昌先生也。先生辭光武之聘,早登仙道,與吾有香火緣,故來相救。”言終,沐浴整衣冠卒。
開弔日,前僧果來,泣拜畢,語其家人曰:“毋苦,毋苦。了此一重公案,行當仍歸仙道耳。”語畢,忽不見。
牙鬼
杭州朱亮工妻張氏,患傷寒甚劇。忽作山西人語,咆哮索命,擊毀盤碗,且雲:“恩自恩,仇自仇,不能作抵。”亮工在家,索命者不至;出,則瞀亂如前。亮工乃具牒訴本郡城隍神。張氏沉沉熟睡,如赴鞫者。
良久,蘇曰:“冤雪矣,冤去矣。”手摩其臀曰:“被神杖,甚痛。前生予與亮工俱山西販布男子,官牙劉某吞布價而花銷之。予告官比追,劉不勝其苦,當予前作赴水狀,欲予憐而救之。予怒曰:『汝雖死,吾仍索欠不饒。』劉赧於轉身,竟溺水死。亮工前生姓俞名容,聞之,勸予曰:『牙人死固當,然棺殮之費,我二人當分給之。』予怒未息,竟不肯;俞乃捐囊中金三兩,為棺殮焉。今此牙鬼來報予仇,而不料俞之為吾今生夫也,故不敢見之。昨蒙城隍神訊得劉牙侵蝕人銀,自己尋死,本無冤抑,乃敢作鬧於朱氏恩人之舍,責三十板,鎖解酆都道。予前生以索債故,見死不救,見屍不殮,居心太忍,亦責十五板,然病勢漸除矣。”
亡何,其押解之鬼差附病者身,嚄唶曰:“為汝家事作八百里遠行,須以紙錢酒飯享我。”家人懼,為大設齋醮,方始寂然。
妖夢三則
柘城李少司空季子繼遷成進士。司空及太夫人歿後,繼遷患危疾,夢太夫人教服參,因以告醫。醫曰:“參與病相忌,不可服。”是夜,復夢太夫人云:“醫言不可聽,汝求生非參不可。我有參幾許,在某處,可用。”探之,果得。服之,夜半發狂死。
陸射山徵君,夢尊人孝廉公雲:“吾窀穸內為水所浸,甚苦。臯亭山頂有地一區,系某姓,求售,曷往買而移葬,吾神所依也。”訪之果合,因以重價得之。及改葬,舊穴了無水,且暖氣如蒸,悔已無及。遷葬後,徵君日就困躓,子孫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