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人,大都如此!”他沉吟了一會說:“你回去一趟也好。如果病勢不礙,請你馬上回來。我這裡少不得你!”一“葦公厚愛,我亦實在不敢曠職太久。不過心掛兩頭,公私皆廢,自覺並非上策。我追隨葦公的機會很多,報效之日正長。眼前我想請葦公寬我假期,好好陪一陪家母。等堂上康復了再回煙臺,那時後顧無憂,就三年兩載不回去也不要緊。”
“要說你我共事,也就是這一兩年的功夫。龍非池中物,後年春闈,你一定會得意,那時候我就高攀不上了。”
“葦公太言重了!”洪鈞惶恐地說,“就算春閹僥倖,也許落個三甲。那時‘榜下即用’,我一定要想法子分發到山東,來做葦公的屬下。”
“文卿,”潘葦如話風一轉,忽然提到藹如,“聽說你以望海閣為家。這件事,老弟,我倒要勸勸你,逢場作戲,原自不妨;如說沉湎其中,起碼這個名聲傳出去,於你的前程就大有妨害。”
洪鈞臉一紅,分辯著說:“葦公或者誤聽人言,我決不能如此荒唐。而況,李藹如是風塵中的奇女子,名臣之裔,偶遭淪落,實在是個才女;最難得的是見識很高。說起來,葦公也許不相信,我跟她是金石道義之交。她對我的期許很深,我亦不敢對她存著什麼狎侮之心。”
“李藹如我也見過,氣質還不錯。”潘葦如趁機勸他:“既然她對你的期許很深,你就該不負她的期許才是。”
“葦公說得是。這趟回蘇州,本就打算著侍母之暇,好好用一用功。”洪鈞又說:“就是在這裡,我自己也訂了課程,想來葦公總聽人說過,我沒有一天不看書,也沒有一天不寫字。”
“你的字是好的。”潘葦如語氣中表示嘉許,“殿試最重書法。你如果肯在大卷子上確確實實下一番功夫,鼎甲也不是無望的。”
“這,不敢存此奢望!盡力而為而已。”
話到此處,也談得差不多了。不過還有句最要緊的話,得找機會說:三月假期,究竟邀準與否?該有個確實著落。而說這句話的機會,一直找不到;就這樣到了該告辭的時候,是不問時機是否適合,非說不可了。
“葦公,我想三五天之內就動身。”
“這麼急!”潘葦如問:“怎麼走法?”
“坐海船比較快。”
潘葦如沉吟了一會說:“現在倒是有個機會,威妥瑪今天到旅順去了,明天就回來。後天一早回上海,你可以坐他的兵船走。”
這未免太匆促了些;但轉念一想,有此機會,對藹如來說,恰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因而欣然答說:“那太好了!不過,得要請葦公託一託才好。”
“那當然。這也用不著跟威妥瑪來說,我請洋務委員,跟他們兵船上管事的打個招呼就是了。”
“多謝葦公。”這就又有句要緊話,不能不硬著頭皮說了,“葦公,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
“我知道,我知道!”潘葦如很體諒他,知道他不好意思開口的一句話是什麼,“你要借的薪水,我會關照張庶務。你明天上午去領好了。”
※ ※ ※在回到望海閣的路上,洪鈞就想好了一套話說;話不難說,要留神的是說話的態度,不可惹起藹如的誤會。
因此,一見了藹如的面,他先擺出懊惱的神色,招招手將她喚到一邊,用無可奈何的聲音說:“真是想不到的事,後天我就要坐英國兵船到上海去了。”
“英國兵船”四個字很有效用,一下子將藹如的思緒籠住了,“怎麼?”她問,“是公事嗎?”
“當然是公事!去還不能馬上回來。”接著,洪鈞便解釋他的“公事”— 當然是一套編造出來的話。說威妥瑪來視察了關務以後,認為在上海的江海關,有許多章程不妨借鑑。所以潘葦如派他跟著威妥瑪坐來的船回上海,去考查江海關的一切章程和設施,有何長處,可以仿效?
藹如聽完,只是發愣。她的心裡很亂;這個變化來得太突兀了,使她隱隱然有措手不及之感— 平時常想到有這句話要跟他說,有那件事要跟他商量,如今不但覺得不容她想說想商量,而且急切之間也想不起要說要商量的是什麼。
於是洪鈞安慰她說:“不過一兩個月,我還回來。”
話一出口,他才發覺,“還”字大有語病;這等於說:本來是不回來的了!幸好,看藹如的表情,似乎並未注意到他這“還”字中所透露的訊息,只聽她問:“你是不是還要回蘇州去看看老太太呢?”
“那當然。不過在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