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一下慢慢地梳頭髮。
——看起來不怎麼悲痛,倒是十分清閒。
嶽凌霄哼了聲,剛想轉身離去,卻聽女人虛弱的開口:“你也跟人打賭了麼?”
他身形一滯,抬起頭,正好迎上阿嫣的目光。
女人的臉蒼白至極,眉眼之間都帶著濃郁的病氣,臉上未施脂粉,唇色也是極淡,便如褪去顏色的花瓣。
可她很美,如同即將熄滅的火花,燃燒所剩無幾的生命,綻放最後的絢爛。
華美而蒼涼。
嶽凌霄面無表情:“什麼賭?”
阿嫣笑笑:“賭我何時死。”
嶽凌霄冷冷道:“大小姐誤會了,我從未——”說他從來不曾這麼想過,好像不對,但說他和人打了賭,卻是平白受冤。“你是生是死,我雖不關心,卻也不曾盼過你死。”
阿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腸硬,所以才覺得奇怪,無端端的,你站在那邊盯著我瞧作甚?若不是與人打了賭,又是為何?”
“……”
他說不出來,阿嫣也不為難他,淡淡一笑:“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珠兒,上茶。”見對方似乎有話要說,她開口打斷:“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聽一句少一句,不會浪費你多少時間。”
話說到這份上,嶽凌霄只好留下。
落雨軒的茶雖不至於下不了口,但是也稱不上‘好茶’兩個字。
嶽凌霄心情複雜。
果然,所有人都等著她死。
落雨軒的衣食住行,各項用度……別說和宮裡比,就是比起從前阿嫣未出閣時,也差的太遠了。
阿嫣卻不在乎,捧著茶盞發了會兒呆,又開始梳頭髮。
齒梳穿過如雲秀髮,一下又一下,極為溫柔。
嶽凌霄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意識到這等行為不妥,忙別開眼,臉上有些異樣的紅。
阿嫣並未注意他,忽然幽幽嘆了聲,道:“就這麼死了,我心有不甘。”
嶽凌霄沉默不語。
但他心裡清楚……她這樣子,活不長了。
“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座將軍府,這裡的天地困不住你,而到了那時……”阿嫣偏過頭,笑盈盈地看著他:“……兄長,你會不會記得我?”
嶽凌霄又皺起了眉。
阿嫣也不等他回答,接著道:“你當然不會。人走茶涼,人死如燈滅,我的丈夫尚且沉溺於韻兒的溫柔鄉,你又怎會記住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人?……活著,真沒意思。”沉默少頃,她笑了笑:“起風了。”
說著便站了起來,丫鬟珠兒趕緊過來,扶住阿嫣的手臂,和她一起進屋。
那天過後,嶽凌霄隔三差五的,便會來落雨軒坐一會,有時候聊上兩句,有時候只是喝茶,幾個時辰相對無言。
阿嫣話不多,比起說話,她更喜歡對著鏡子,擺弄她的頭髮,她的臉。
可她氣色還是那麼糟糕,就算抹上胭脂,也無法修飾病入膏肓的憔悴。
病美人當如是。
後來,相處久了,嶽凌霄實在看不過,翻出去年好友送的一根百年人參,帶了過來:“……雖不是好東西,總也能救急。”
阿嫣微笑,抬眸饒有趣味地打量他。
嶽凌霄便以為她見慣了皇宮裡的珍寶,看不上他的東西,臉色冷了冷:“你不要就罷了!”
阿嫣的手按住他,如同初冬小雪落在手背上。
手指分明是涼的,他的心卻像被燙著了。
阿嫣收回手,籠進袖子裡:“我的確不要。”
嶽凌霄眸色微冷,本想甩袖就走,然而挪不開腳步。
方才心頭的顫動……究竟是什麼?
“我的病無藥可醫,這人參於我無大用處,卻可以調養你的傷,兄長還是留下。”阿嫣看了看他,又道:“你關心我呀?”
嶽凌霄下意識的避開她的眼睛:“只是恰好想起而已,談不上關心。”
阿嫣也不和他爭執,似乎對這話題沒多大興趣,握著茶杯抿了口,輕聲道:“我說過了,我不甘心,還有一件事……未成之前,我才不會死。”
嶽凌霄隨口問道:“是什麼?”
阿嫣雙手伸進袖子裡,清澈明淨的目光,繞著他轉了一圈:“你總會知道的。”
半個月後,阿嫣一個人待在房裡,對著鏡子修了會兒儀容,特意留下眼角幾道紋路,不曾抹去。
老古董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