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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暖的鵝黃色了。

大漠裡風大,一年兩次,一次半年。經常,早晨起來,門就推不開了。男人從視窗跳出去,拿著鐵鍬,清理試圖掩埋他們的黃沙。那時女人倚在視窗,看近處汗流浹背的男人,看遠處稀稀落落的胡楊樹和沙拐棗,看窗前的那棵駱駝刺。她說駱駝刺會開花嗎?她說某一天,這些沙會埋掉我們的家嗎?男人停下鐵鍬,抬起頭,他說會開花,不會埋掉。男人的話總是簡潔利索,純粹且底氣十足。

男人的工作,在大漠。跟隨男人的,有女人,有家,有他們的愛情。雖然男人回家的時間飄忽不定,女人卻總有辦法在男人推開門時,恰好把熱飯熱菜端上桌。其實大漠邊緣的土屋並不孤單,就在他們不遠處,還住著男人的同事。可是女人總覺得渾渾天地間只剩下她和男人,只剩下他們相依為命的愛情。男人說,他們的愛情,就像那棵駱駝刺,耐幹耐旱。不必悉心照料,甚至半年不澆水,也不會乾枯,照樣茁壯。

駱駝刺年年開花。那時他們的家,真的被染成了溫暖的鵝黃色。愛情——駱駝刺,他們融合了兩個毫不相干的單詞。

後來他們回到了城市。他們捨棄掉大漠裡的一切,只帶回那棵駱駝刺。駱駝刺被男人擺在陽臺,與他們寬敞明亮的房子,與他們斤斤計較的擺設,極不協調。女人說要不要丟掉它,換棵巴西木?男人說不要,留著。這棵駱駝刺,見證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以及我們相依為命的愛情。

不再有黃沙掩埋他們的房子。男人起了床,穿著睡衣,慵懶地翻看著報紙。女人倚在視窗,看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繁華溼潤的街道,看淡藍瀲灩的人工湖。她知道遙遠的地方有大漠,有風沙,有稀疏的沙拐棗、假木賊和胡楊樹,有生長在沙丘上的駱駝刺。她注視著陽臺上的駱駝刺。它正開著無精打采的淡黃色小花。這棵駱駝刺,已經徹底歸屬了城市。

男人越來越忙。他不再需要搬動擋住屋門的沙丘,卻遠比搬動沙丘忙碌百倍。後來女人也有了工作,也變得忙碌。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有時好幾天,都說不了幾句話。她不再盼著男人回來,不再把兩個人共同的晚餐,當成一天中的唯一。很多時,男人推開家門,女人正守著電視,看得眉開眼笑。沒關係。城市中,只需一個電話,只需五分鐘,便會有人送來溫熱可口的飯菜。城市與大漠的區別,就是把人變得慵懶,把一切變得淡漠。

儘管男人仍然深愛著女人,儘管女人仍然深愛著男人,可是他們好像真的不再需要那些纏綿的情話了。他們照料著自己的工作,照料著各種各樣的人際,照料著城市裡的一切,卻不再照料他們的愛情。城市裡有無數個她和男人,有無數個她和男人的愛情,這裡不是大漠,他們,還有他們的愛情,全都微不足道。

也包括那棵駱駝刺。也包括那些無精打采的鵝黃色小花。好像,繽紛五彩的室內裝潢,並不需要那些花兒的點綴。

那天女人在陽臺,忽然發現駱駝刺開始乾枯。它像一株即將脫水的標本,每一根變成細刺的葉子,都接近萎黃。女人被自己的發現嚇了一跳。她一下子想到了他們的愛情。

女人衝向廚房。她接了滿滿一盆水,一滴不剩地澆給了駱駝刺。

女人給男人打電話。已是深夜,男人還在外面應酬。男人說有事嗎?女人說,駱駝刺要枯了。她能感覺到男人在那邊愣住了。也許男人在想,這麼耐旱的駱駝刺,竟然也會乾枯?難道三四個月來,他和女人,沒有給那棵駱駝刺澆一點點水?男人沉默了很久,說,知道了。然後放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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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刺(2)

放下電話的男人,推開了身邊的事,趕回了家。

男人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也許他感到一種恐懼,也許只是傷感。女人說我們怎麼會這麼忙。女人說我們怎麼會連給駱駝刺澆點水的時間也沒有。女人說你曾經說過,駱駝刺就像我們耐幹耐旱的愛情,幾個月不澆水,照樣茂盛。女人說可是今天如果不是無意中發現,那棵駱駝刺,可能真的要枯死了。女人說不澆水的愛情,會不會枯萎。女人的眼角開始溼潤,一滴淚終於頑強地盈出。

男人吻了她。男人說,做飯吧,我們。

幾個月來,他們頭一次在家裡做飯。廚房裡竟然積滿了灰塵。仔細看,灶臺上甚至蓋著一層極細小的沙粒。原來,城市裡,竟也有風沙的。

女人抹著灶臺的灰塵。她說駱駝刺明年會開花嗎?她說某一天,這些沙會埋掉我們的家嗎?男人停下手裡的活,抬起頭。他說會開花,不會埋掉。男人的話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