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居然一反常態的到永寧這裡來了三次,每次都抓著永寧的小手說長道短,話裡話外還有意無意的提到秦林,叫惜畫這些個宮女們背地裡納罕,不知道鄭娘娘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這天晌午,天空中陰雲密佈,進進出出永寧公主所居小院的太監宮女們,神情比天空還要陰沉,臉上全都罩著一層悲色:這花骨朵似的公主,又溫柔又善良,待下人好得沒話說,說話細聲細氣再和善不過,從來不作興甩臉色,誰家裡有個三災兩難的,她鐵定從那份不多的梳妝錢裡面勻出一份送去……
就這麼個不招誰不惹誰、惹人憐惹人愛的公主,怎麼就恁地紅顏薄命?先是尋了個壞心眼的癆病死鬼駙馬,活脫脫守瞭望門寡,太后娘娘可憐她,跟著徐大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這兩年好不容易笑臉多了些,氣色好了些,本以為就這麼過下去了,沒成想突然就病成這個樣子!
“唉,紫禁城裡頭主子多了,像這位的,少!”外牆根兒,一名藍袍小太監雙手籠在棉袍的袖子裡,搖著腦袋嘆口氣。
旁邊同是藍袍的小太監鼻子凍得通紅,吱溜吱溜的吸著鼻涕:“上次、上次俺爹跌斷了腿,公主知道了就發下三兩銀子,那時候俺不過是外間掃地的,連公主金面都沒福氣見過呢!哪裡再找這樣的主子?要是替得,叫俺替她這場病,也心甘情願。”
同伴撇撇嘴:“得嘞,你不怕死?”
紅鼻子小太監訕笑:“公主多金貴呀?俺這身子骨糟賤,替了這病也不見得就死。”
同伴笑著拍了他一下,忽然臉色微變,原本自然放鬆的表情變得有些僵化。
一名身穿青袍、冬瓜臉的太監踱著方步從甬道走來,小太監們認得他,是張鯨張司禮身邊頗得力的小福子。
“給福公公請安!”兩名小太監趕緊行禮。
小福子招招手,等兩名小太監把腦袋湊過來,籠在袖子裡的手順勢伸出,兩小錠馬蹄金就渡了過去。
“福公公這是?”兩個小太監驚多於喜。
小福子附耳低語,兩個小太監神情變了又變,猶豫再三,終於點點頭,轉身離開。
片刻之後,他們再次回到外牆根兒,左右看了看,將一隻小紙包遞到小福子手裡。
掂量掂量紙包,小福子笑著點點頭,揚長而去。
不多時,這隻小紙包已送進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內廷總管張鯨的密室,除了張鯨之外,還有個戴瓦楞帽子、誠惶誠恐彎腰站著的人,乃是從民間請來的一位胡神醫。
最開始,張鯨並沒有懷疑什麼,永寧嬌滴滴的小姑娘,在雪地裡待了那麼久,生病不奇怪,不生病才奇怪。
可張司禮到底不是尋常人物,慢慢的又疑神疑鬼,秦林號稱國朝第一勇士,有格象救駕的英勇事蹟,既然是他和永寧在地洞裡待了整晚,焉知不會使出什麼鬼花招?
越想越生疑,可派人打探又進不去永寧的內院——太醫說了嚴防風邪,非至親不能入內,連張司禮也被攔在外邊,於是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張鯨陰笑著將小紙包交給胡神醫:“胡先生仔細了,這裡頭有什麼藥,藥性如何,但凡有半分錯漏,咱家也不必說了吧。”
“小人省得,小人省得,”胡神醫戰戰兢兢的接過紙包,揭開來對著視窗天光細看。
原來是煎熬過的藥渣子,胡神醫用手指頭撥弄著,喃喃道:“紫蘇,桔梗,防風,荊芥,效能辛涼宣洩、清肺平喘,用於風寒鬱而化熱,正是對症之藥,藥性甘溫平和無甚出奇……”
張鯨聽到這裡,眉頭微微皺起。
忽然胡神醫奇道:“咦,還有人參、鹿茸、天麻、雪蛤這等大補之藥,公主虛不受補,似乎不應如此用藥,勉強苟延殘喘又有何益?哎呀,多嘴,多嘴,失敬,失敬!”
胡神醫把自己臉打了兩下,剛才想起來病的不是別人,是當朝天子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就算拿千年老參煎湯吊命,那也理所應當。
張鯨陰惻惻的臉色,卻好看了許多。
胡神醫繼續看下去,突然就急得直跳腳:“還有麻黃、枳實!這等虎狼之藥,也是公主陽衰陰虛、虛寒之體用得的麼?是哪位庸醫……哦不,哪位高明如此行險用藥?公主病入膏肓,冒險一試卻也無可厚非。”
胡神醫本來想罵庸醫,話到嘴邊又想起替公主開方子的必定是太醫院的前輩高手,如此用藥肯定有其道理,自己不可妄加指責,便又兜轉回來,意思是反正救不活,用虎狼之藥試試也罷。
張鯨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加掩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