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拜祭過後,也不進閣,循著山路又走下來。路上彭素王對凌衝說道:“丹楓九霞閣風光之時,莊客弟子也有七八百人,耳目遍及天下。其後日帝、月後反目,老人們死的死,走的走,到今日呵,已不足百人了也。七曜所餘者,不過李、龔、史三位……嗯,金星厲銘、水星陸清源失蹤已久,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若能尋著他們幾位,定能重振丹楓九霞閣的聲威。”
凌衝想起義父和師父經常提起的往事,斟酌著問道:“聽聞十三載前,丹楓九霞閣取了溫州潛光院的明教寶物‘聖使神矛’去,不知何用,可能見告麼?”彭素王回答道:“本欲以此號令江南明教徒眾,共抗韃虜,但時移事易,今日江南已是白蓮教的天下,還理他一盤散沙的明教徒眾做甚?不過為此寶物,多惹仇殺,西域竟也有人來奪,日帝收了來,有消弭紛爭的意思。此外,傳說此中還隱藏著一個大寶藏,若能勘破秘密,取了來,可為反元助力也。”
凌衝聽他連這種秘密都坦然相告,不禁更為信任和欽佩。才想說些甚麼,突然看見一名黑衣僕役匆匆跑上山來,見了彭素王跪倒在地:“有兩人進得莊來,自稱乃是七曜的餘黨,請主人速速歸去。”凌衝大喜:“定是史大哥他們到了!”
彭素王比他細心得多,查問道:“兩人怎生模樣?”僕役稟報:“一個作文士打扮,一個腰掛銅鞭。那掛銅鞭的,似是受了重傷哩。”凌衝吃了一驚,急忙問道:“傷在何處,可有性命之虞?”僕役搖頭:“小人不曉得。”
彭素王拉住凌衝的手:“隨我來。”拔腿就往山下奔去。他輕功極高,雙足如不點地,頃刻間已在數丈以外。凌衝初時還能跟上,才跑了不到一里地,已經氣喘吁吁,全靠彭素王拉著他,才半跳半跑地緊隨其後。耳邊風聲呼呼,凌衝感覺自己如在夢中,心中不禁想道:“天下竟有如此武功!這個哪裡是輕功?分明是列子御風之術也!”
來到莊中的,果然就是龔羅睺與史計都。史計都身負重傷,躺在榻上,面白如紙,雙頰凹陷,一條性命看樣子已經去了七八成了。凌衝看見他這個樣子,心急如焚。彭素王搭搭史計都的脈象,皺眉道:“劍氣直透了三焦脈——究竟誰有這樣大的本領?”
龔羅睺急忙回答:“乃是盧揚所為……”彭素王瞿然一驚:“山西盧揚?!”“正是,”龔羅睺道:“我每日輸真氣護住他的心脈,又用上好人參吊住他性命,但除非丹楓九霞閣秘藏的‘七寶還魂丹’,救不得他醒轉。”
彭素王點頭:“天幸尚存數顆。”叫侍女速去取來,然後轉頭問龔羅睺道:“兩位叔父何事惹上了這個魔頭?”這一聲“叔父”叫出來,龔羅睺的警戒之心似乎消去了大半,勉強一笑,回答道:“咱們離了大都,欲歸太白來看閣中訊息,西走代州南下。到了清源,因此處是陸大哥出身之地,他以地為名,故此多停留了幾日,隨處走走,三不知便撞上了那盧揚……”
彭素王問:“可是起甚麼衝突了麼?”龔羅睺苦笑道:“咱們與他有甚麼恩怨,起甚麼衝突?是他講話瘋瘋顛顛的,一語不合,史兄弟便與他動起手來。本是尋常較技,誰料他下此毒手……”
彭素王又搭了搭史計都的脈:“怪哉,以這傷勢看,盧揚的劍術,比我往日揣測,還要高強。神技如此,自然收放自如,不會誤傷對方。若真與他無怨無仇,他卻為何下此毒手?然則史大叔……”
龔羅睺道:“我也參詳不出哩。我們與路,也曾提到過盧揚此人,若史兄弟往昔便識得他,斷不會向我隱瞞。此後兩相交手,史兄弟雖然魯莽了,卻並未辱及對方,武藝練到這般地步,自然氣沉胸廣,豈有為此便驟下殺手的道理?”凌衝問道:“他傷了史大哥,可曾向前輩動手麼?”龔羅睺搖頭:“他只是大哭而去,倒似自己輸了一般。”
侍女取來了藥,彭素王喂史計都服了,招呼兩人:“且等他安睡一晚,明晨便能醒來,咱們外間講話。”同時叫侍女備下酒菜,給龔羅睺接風。龔羅睺苦笑道:“我此時怎吃得下酒,有米飯素菜,將就一碗便可。”
三個人一邊吃飯,一邊反覆揣摩,還是不明白盧揚為何下此毒手。末了彭素王說道:“且待史大叔醒轉,問他何因。若還不知端底呵,我便隨你們往清源去見那盧揚——平日雖知他在山西,卻遍尋不見,既是你們曉得……”龔羅睺道:“只是偶然遭遇,他居住在清源城西馬鞍山中一處好隱秘的所在。”
本來龔羅睺十餘年沒回丹楓九霞閣,物華猶在,人事已非,見了彭素王,正不知道該抱持何種態度,怎樣開口才好,彭素王也身處同樣的尷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