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榮平一邊聽著臺下其他企業的鼓譟,一邊偷眼看著臺上各位領導的反應。他注意到,郭明的神情是緊張的;柴培德有些尷尬,但還能沉得住氣;楊亦赫和蘇成英面無表情,小聲地交流著什麼;而最直接的當事人楊新宇和寧中英,卻是一臉揶揄之色,好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好戲一般。
不對勁,寧中英這個老傢伙不會是留了什麼後手吧?衛榮平心中一凜,開始有些害怕了。他原來設想的結果並不是這樣,他覺得,柴培德在這個時候應當會出來調停,楊亦赫等人會勃然大怒,而楊新宇會向寧中英興師問罪,寧中英縱然想死扛到底,也根本頂不住這樣的壓力。
可是,一切原來的想象都沒有出現,他從臺下坐著的那些青鋒廠的幹部們眼裡看到的,居然是幾分憐憫之色……
“老衛把他的意見說完了,其他的同志還有什麼需要交流的沒有?”寧中英站起來,接過衛榮平面前的麥克風,用輕鬆的口吻向場下的人們問道。
“我……”甘橋五金工具廠的崔國棟把手舉了半截,又趕緊收回去了。他一向是一個處事謹慎的人,這一刻,他已經感覺到情況不對了。
“在現場會之前,我和在座各企業的領導都交換過意見,當時大家就已經說起過衛廠長剛才提出的這個問題了。現在當著部裡、省裡領導的面,大家明確地說一下,是不是不願意繼續承擔浦桑配件國產化的協作任務了?”寧中英用眼神掃了全場一眼,面露殺機地問道。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會場上領導們的冷靜表現,讓坐在下面的那些廠長都感到了異樣,在這個時候,哪還有人敢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老崔。你說說看?”寧中英索性開始點名了。在這一干廠長之中,他的歲數是最大的,在他當廠長的時候,諸如衛榮平、崔國棟等人都還是各廠的中層幹部。所以寧中英在他們面前還是有些威風可耍的。今天這個現場會,他是主持人,點名讓其他人發言,本來就是他的權力。
崔國棟沒法再裝聾作啞了,他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說道:“寧廠長,瞧你這話說的,我們怎麼會不願意承擔國產化的任務呢……”
話說到此,他看到仍然坐在臺上的衛榮平向他投來了一束憤怒的目光,而且還抬起手。比劃了一個王八的樣子。在兩個小時以前,他曾向衛榮平等人賭咒說,如果自己裝慫,那就是王八。沒想到,衛榮平現在拿這個來逼他了。
是不是王八。當然不是衛榮平說了就能算數的。但衛榮平向崔國棟做出這個表示,是提醒他不要成為叛徒,否則會受到大家的攻擊。崔國棟咬了咬牙,繼續說道:“不過嘛,寧廠長,我們廠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價錢方面不能稍微鬆動一點。我們真的有可能完不成這些任務啊……”
“老屈,你們也是如此嗎?”寧中英得到崔國棟的回答,便不再問他,而是把目光又對準了雨鄉區機電裝置廠的廠長屈貴泉。
“老寧,有什麼話不能下來再說嗎?當著這麼多領導的面,討論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太合適吧?”屈貴泉裝出一副很體諒寧中英的樣子,說道。
楊亦赫呵呵地笑了一聲,插話道:“這位是屈廠長吧,沒事,有什麼情況就當面說出來吧。我和蘇部長本來就是來聽取大家意見的嘛。”
“對對,我們是來聽取意見的。”蘇成英也面帶微笑地附和道。
兩位省部級官員的微笑,讓下面那些廠長們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裡。浦桑汽車面臨著配件中斷的威脅,部長們難道不是應當心急如焚的嗎,怎麼能笑得出來呢?就算他們要表現自己的沉穩、矜持,那至少也應當是冷笑、獰笑、皮笑肉不笑,可是看這兩位,那笑容溫暖和煦,怎麼看都不像是不高興的樣子。
“我們……願意繼續與青鋒廠合作,不過……衛廠長和崔廠長說的情況,我們廠也有部分的存在……當然,我們正在努力避免……”屈貴泉用低了八度的聲音回答著,眼睛甚至都不敢與臺上的寧中英對視。
“呵呵,楊主任,看來我們掌握的情況是屬實的,北溪市的各企業承擔浦桑汽車配件協作工作,的確有一定的難度。楊主任,你看這事該如何解決呢?”寧中英回過頭向楊新宇問道。
楊新宇嚴肅地答道:“寧廠長,這就是你們工作上的失誤了。浦桑汽車配件國產化是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這不假。但你們也不該為了替國家分憂,就給自己施加這麼大的壓力。全國並不只有你們一個北溪,如果你們早一點把這個情況反應上來,我們是完全可以聯絡其他省市的企業來與你們青鋒廠進行協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