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是礦工出身,就算你曾經在礦井裡拼過命,你就有資格佔有這些錢嗎?你們礦上有多少礦工,他們只是沒有當上礦長而已,如果要論資格,他們同樣有資格得到這些錢吧?”秦海寸土不讓地反駁道。
在此前,秦海還想著要注意談話的技巧,但聽到沙仁元的理由,他忍不住有些頭腦發熱,一張嘴便控制不住了。這些話說出口,他心中也暗叫了一聲糟糕,自己似乎是直率得過頭了。
沙仁元被秦海這句話嗆著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伸手拎起酒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酒杯湊到嘴邊時,他停下了,只抿了半口,然後悠悠地說道:“年輕人,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請便。”秦海說道。
沙仁元道:“那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有些事我都記不清了。簡單說吧,就是我們建興礦,有一個巷道里發生了一次冒頂事故,坍塌下來的煤層很厚,把出巷道的口子全部堵死了。當時,在巷道作業的是一個14個人的採掘小組,冒頂發生的時候,這個小組的人都還活著,可是,他們根本就無法堅持到外面的人把煤層挖開的那一天。”
“然後呢?”秦海隨口問道。沙仁元說的事情還不足以讓他感到震驚,這並不是因為他鐵石心腸,而是在那個年代,煤礦事故實在不算是什麼很稀罕的事情。
“採掘小組的組長,大家都叫他老邢頭,是個有經驗的老礦工。他記得在這條巷道的旁邊,有過去日本人採礦的時候挖過的幾條舊巷道。如果能夠鑿開石壁,找到那幾條舊巷道,這個小組的人就有希望活著逃出去。”沙仁元繼續說道。
“那麼,他們找到那幾條舊巷道沒有?”秦海被沙仁元的故事吸引住了,忍不住追問道。
“找到了。”沙仁元道,“老邢頭就像一隻地鼠一樣。用鼻子就能夠聞出巷道在哪裡。他帶著整個小組的人,靠著僅有的一點乾糧,鑿穿了十幾道石壁,最後找到了一個廢棄的出風口。”
“這麼說。大家都得救了?”秦海問道。
“沒有。”沙仁元搖著頭,悲傷地說道:“因為吃的東西不夠,要鑿穿石壁又是重體力活,消耗極大。礦工們的身體都頂不住了,他們……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那些巷道里。最後找到出風口的時候,14個人裡,只剩下了老邢頭和一位最年輕的礦工。這位最年輕的礦工所以能夠活下來,是因為大家覺得他太年輕,不肯讓他幹最重的活,儲存了他的體力。也就是說,是大家用自己的命,救下了他的命。”
“最後呢?”秦海的心抨抨地跳著,他終於被這個悲壯的故事給打動了。
“最後,老邢頭倒在了出風口下面。臨死之前,他對那位最年輕的礦工說……他說:小沙啊,你最年輕,還沒成家,你不能死。你腦子靈活,以後肯定能當幹部,我們的家屬和孩子。就全指望你照顧了。”沙仁元說到這裡,淚水從眼眶裡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
秦海再遲鈍,也能聽出故事中的“小沙”正是眼前的這位沙礦長,他說自己的礦長也是在礦井下拿命換來的,如果要深究的話,這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命。還有包括老邢頭在內的十三位礦工的命。
“老邢頭,多好的一個人啊,而且是好酒量,和這位小兄弟一樣,怎麼喝也不會醉。這輩子。我就服他一個人的酒量,可惜……”沙仁元說不下去了,抬起手,把杯子裡只抿過一口的酒全部灑在了地上。
秦海沉默不語,他隱隱猜出了一些什麼,但卻又不敢確信,只是靜靜地等著沙仁元給他揭開謎底。
“我活下來了。”沙仁元道,“靠著自己的努力,慢慢當上了班長、工長、礦長。我一直都沒有成家,13位老大哥留下了13位老嫂子和20個孩子,我就像照顧自己的嫂子、老孃和孩子一樣,照顧著他們。時至今日,當年的那些孩子也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老邢頭的孫子今年22歲,上次來跟我說:沙爺爺,我想下井。我當場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
“為什麼呢?”秦海問道。
“為什麼?下了井,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老邢頭他們把命丟在井下了,我能讓他們的子孫再去冒這個險嗎?”沙仁元瞪著眼睛說道。
黑子插話道:“那他們為什麼想下井呢?”
“下井才能多拿錢啊。”沙仁元嘆道,“這13位老大哥的孩子和孫子、外孫們,我都給安排在井外了。井外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工資比下井低得多。煤礦是國家的,工資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他們小的時候,我一個人掙錢,補貼他們13家人家。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是20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