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雙傻眼了。他和客戶籤的合同就在他帶的公文包裡,他當然記得,人家在合同上是明確提出了質量要求。地條鋼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上不了檯面的,供銷雙方心照不宣,但在合同上不可能直接宣告能夠接受劣質產品。那位工作人員讓他把客戶叫到現場來對質,分明就是強人所難。
“你們這是違法!你們這是……”魯大雙嚷叫起來。價值100多萬的東西被扣了,擱在誰身上都得急眼。最關鍵的是,如果這批鋼材被扣了,後面還沒有發運的那些鋼材,肯定也運不出來了。鋼材不能運到大侖碼頭,他就拿不到貨款。客戶預付的訂金只有150萬,而他採購廢鋼和冶煉時的消耗,已經花了300多萬,這個虧空誰能補上?
前一段時間,魯大雙把家裡的老房子拆了,重建了一幢四層小洋樓,已經把這些年的積蓄花得七七八八了,所以這次墊付的成本有一部分是來自於縣城的高利貸。向客戶供貨的事情可以再掰扯一番,高利貸那邊的利息卻是一天也拖不得的,放貸的那幫人背後都有黑勢力,魯大雙自討是鬥不過他們的。
“嚷什麼嚷?你賣地條鋼還有道理了?”工作人員沒好氣地訓道,顯然,魯大雙的反應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期,哪個被扣了鋼材的貨主不會嚷嚷幾句?
“大家都過來評評理,過去從來沒有說過要查什麼證,現在突然襲擊,這不是故意跟我們為難嗎?我們做點生意容易嗎!政府這樣做,是不是不讓我們活下去了!”魯大雙一邊繼續嚷著,一邊用眼睛去尋找貨場裡其他的貨主以及卡車司機,希望他們能夠和自己一起鼓譟,給對方施加一點壓力。
讓他沒想到的是,貨場裡其他的人根本就沒有響應他,而是紛紛向他投來一束情緒複雜的目光,這目光中有同情、有憐憫、有同命相憐,更多的是無奈。在魯大雙之前,大家都已經鬧過了,鬧得最狠的幾個,已經被警察帶走喝茶去了。餘下的人不想去喝免費的茶,於是也只能垂頭喪氣地接受命運了。
在折騰了一通之後,魯大雙終於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了。在這裡設卡查驗鋼材的,並不是康臺縣的執法人員,甚至不是燕寧省的人。白萬新倒是在那些執法人員中看到了幾張熟面孔,但這些人明顯都處於打醬油的位置,真正說話算數的,是一幫不知從哪來的官員。
魯大雙站在路邊認真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執法人員只查運鋼材的車輛,對於其他車輛一概不管。換言之,人家就是衝著自己來的,這讓他驀然想起了一個月前關於中央工作組的傳言。
原來中央工作組不是沒有動靜,而是在這等著大家呢。他們所圖的,不僅僅是要關掉他們的小鋼廠,而且要讓他們深陷債務,再無翻身的能力……想到這裡,魯大雙突然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所有被扣了貨物的司機和貨主,都被安排在鄰近的一處招待所暫住。他們的通訊工具早在下車的時候就已經被收繳了,以至於連向家人和同行通風報信也無機會。整整三天時間裡,魯大雙就這樣無助地看著一車又一車的地條鋼在公路上被截住,一個又一個的貨主都經歷過哀求、叫囂、威脅,然後陷入絕望。
魯大雙認識這其中的一些人,知道他們也都是傾盡了家產、夜以繼日地在生產那些突如其來的訂單。魯大雙腦子再笨,也能夠想象得出來,這些訂單分明就是人家工作組給自己下的釣餌。可笑大家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多少同行都在歡天喜地地談論著做完這一單之後如何蓋房買車的美夢。
不錯,人家投放的餌料成本很高,光是魯大雙拿到手上的預付款就高達150萬。可是人家並不用擔心,這些預付款早就被支付給廢鋼供應商了,自己被扣下的貨物,如果當成廢鋼重新回爐,也能值上百萬。如果整個事情都是一個圈套,那麼從客戶到廢鋼供應商,肯定都是對方的人,甚至於……
高利貸!
魯大雙的腦子裡閃出了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難道縣城裡那些放貸的,也被中央工作組收編了?他細細地回想著自己去借貸的過程,越想越覺得可疑。
這是誰下手這麼狠,這還是政府做事的風格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