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以拇指、食指拈住左右細看。看了一陣,他又喃喃道:“沒有煨毒……此等人物在這裡出現,州里豈不是要有大麻煩了?”
他心裡明白越是暗器高手,越是不必煨毒,因為一旦射中,有毒無毒,中者都是必死,何必多此一舉。
正想著,燭臺的燈芯“啪”地爆響一聲,暗了下去。
黃芩用那枚鋼針挑亮燈芯後,就手扔向地面。這一扔,那枚針便沒入泥地裡,再瞧不見了。
他這番作為,可見已不欲將楊福的死立案上呈。只是,作為一方總捕,難道竟要隱瞞案情?
其實,黃芩暗裡自打著小算盤:那兇手若真是猜測中的人物,就斷不會被查出真實身份,因為但凡行走江湖的高手,別的不談,多的就是虛假姓名,借用身份,如果立案上呈,根本無處緝拿,不過令一干捕快空忙一場後,再吃些板子受罰而已。而楊福之死又無苦主,在他看來,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隱下的好。
重收拾好屍體,黃芩才踱至院中,仰頭望著皎皎月光,心道:‘若接下來再無事端,就算犧牲個把莽夫,也是高郵州的福氣。’接著,他思緒飛馳,凝神細思,想起了一個人。
他想起的這個人,姓林,名有貴。
想了片刻,黃芩倒覺有些困了。之後,他復進屋內,尋了床破席,就地鋪下,便自躺下睡去了,全然不顧一旁還擺放著具陰氣滲人的屍首。
第2回:俊秀才路入酒肆戲游龍,滅門案慘絕人寰撼君心
第二日一大早,待里正等人又到楊福家時,黃芩便告辭離開了。回到州府,他照例尋問了些瑣碎的公事後,立即抽調人手巡查馬棚村,同時派遣州內捕快奔至境內各大、小客棧,登記過往人員,如遇可疑,及時上報。自己則獨自一人來到了太平莊。
太平莊最北頭的樹林裡有一戶人家,離鄰近莊戶距離較遠,環境很是幽靜。同普通農戶、漁民屋院不同的是,他家院牆高築,大門緊閉。戶主姓林,叫林有貴,有一妻林氏相伴。這夫妻二人原本都不是本地的,兩年前,駕著輛馬車跑來了這裡,說是要投靠此地的孤老嬸孃。可他們說的那位老婦偏已死了五、六年之久了。得聞此訊,二人倒也不在意,只欲在此間落戶,暫不落籍。當時黃芩曾仔細查問過,見他們不但手持京師巡檢司開出的路引,而且各項牒文齊全,實在沒甚可疑之處,只得由了他們。過不多久,林家夫婦便拿錢使人在嬸孃荒蕪的宅基地上建起了一莊大宅,居住下來。雖然比起少數鄉紳地主的四門多院、錦衣玉食差得遠,但有深宅大院住著,吃穿又從不見短缺,可見家底頗為殷實。林有貴為人圓滑,喜歡和人搭話,人緣不錯,平素在州內各處走街竄巷,打打零工;林氏則足不出戶,本份守家,與別人保持距離,相安無事。一年後,林家添了個大胖兒子。唯一與別人不同的是,這夫婦二人不喜待客,平日裡極少有人去他們家中竄門。除此之外,一切如常,不曾遭任何非議。可偏是黃芩心頭總有絲抹不去的異樣。
黃芩心頭的異樣並非沒有根據:首先,京師乃天子腳下,是人人都想去的地界,為何林家夫婦卻舍了原籍京師,移居到高郵這窮鄉僻壤?其次,只打零工的林有貴是靠什麼收入來支撐一家的日常開支的?再次,林家夫婦二人來時,馬車輪下土地上那兩道被壓得深深的軲轆印,表明車裡裝的絕不只他二人。那麼,更多的是什麼?會不會是說不清來路的、白花花的銀子?……
這些疑慮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黃芩第一眼瞧見林有貴時,直覺就告訴他:這個人,不簡單。
雖心存異樣,但黃芩卻說不出口。之所以‘說不出口’,是因為他沒有確鑿的證據,或者說,還不能完全肯定。心底裡,他懷疑林有貴不是曾經貪髒枉法、打家劫舍,僥倖得了逃脫的法子,才舉家隱居於此,就是某路匪盜因為特殊的目的,於兩年前安插在高郵的前哨,據點。在他眼裡,無論怎樣,林有貴都絕非良民。
對於不是良民的人,黃捕頭往往有種準確的預見性。所以,一直以來,他對林家都頗為關注,心存戒備,日常巡查時,即便無事,也會差人關注林有貴的動向。但兩年來,林家知禮本份,甚至進出大門之人,除了林有貴夫婦外,半個陌生人都不曾瞧見,黃芩實在無漏可查。所以,他以為既然林家人沒在自己轄區內犯事,就只管警惕,不需再有其他舉動。可眼下,楊福蹊蹺溺死一案,卻令得他感到必須去造防林有貴了。
黃芩剛來到林家門口,尚未及踏上門前臺階時,卻聽得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接著,門內悠然走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