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都睡不好,就是洗了冷水澡醒醒神,臉上濃重的睡意依舊浮於表面。
從李博陽家到自己家其實也就幾步遠,張靜北一進門,家裡那隻愛嬌的小貓斑二少便喵喵叫著跟在身後,偶爾張靜北步子停頓的時候,轉頭望去,斑二少正仰著貓臉凝眸看他,冰泠泠的眼珠子像塊琉璃一樣晶瑩剔透。
走近正廳的時候,張靜北用力抹了一下臉,張大山今天在家,要是被他看見自己用這麼一張不耐的面孔對著他老婆,回頭肯定能捏著拳頭找藉口揍自己一頓,這老頭最近正看他不順眼呢,張靜北不想這麼倒黴去撞槍口。
張靜北在正廳溜達了一圈,沒找到他媽媽,趿拉著鞋子換了雙拖鞋,又顛著步子繞到偏廳廚房,張大山正端著瓷碗,一手筷子夾菜,一面側著臉和張媽媽在說著什麼,斜斜挑起的眉頭有著和張靜北如出一轍的邪氣,這是張大山在外人面前從不露出的自然神情。
張媽媽曾不止一次說起,北北是像極了他的父親,但是作為長輩的那方不承認,作為晚輩的那方也是不屑一顧的很,於是,她只好笑著看著放任著。
能將這兩個於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男人,在她面前寵得無法無天且惠及自身,這何嘗不是一個女人的幸福。
隔著幾步遠張媽媽就站起了身,看著她的孩子仍像小時候那樣,嬌聲嬌氣地喊媽媽,探手抓了抓兒子亂七八糟的頭髮,笑得輕快又明朗,下次洗完澡記得擦擦頭髮,這麼多水……說著就給人找毛巾去了。
張大山擰著半邊眉,臉上還帶著剛才殘存的不端莊神態,敲著筷子一臉看你不爽的瞪著張靜北,語速極快地責問,不是讓你早點起來嘛?你看看人家博陽,早早就起來跟李家老爺子去鋪子裡學管生意了,好的不學,盡淘氣,以後沒事兒別老纏著他,多看看人家是怎麼做事兒的,我說你也不小,就不能長長心,學著獨立點嗎?昂!
張靜北忍了又忍,兀自翻了個白眼,到底誰纏著誰還不一定呢?他不想招惹這一大早上就犯更年期的老男人,轉頭扯著嗓子去喊人,媽媽,媽媽,我要吃荷包蛋,上次奶奶給我做的酸梅醬還有嗎?別都給爸爸吃完了,媽媽……
唔。嘴裡驀然被塞了塊滷肉,張靜北瞪著烏溜溜的大眼轉頭去看那隻又忍不住出來秀存在感的老男人,小聲哼了聲,一面快速地嚼完嚥下嘴裡的肉,一面探著脖子又喊,媽媽,媽媽再給我切點肉,桌上的滷肉都被爸爸吃光了……
小王八蛋,張大山惱的揪著小兔崽子的耳朵狠狠彈了他一個腦瓜蹦,真是被這熊孩子給氣狠了,磨著後槽牙似是在找下口的位置。
張靜北笑嘻嘻地躲開原本就被多大用力的手指的鉗制,歪著腦袋瞅他老子眉間眼角的紋路,輕盈的笑意讓他過於精緻的五官帶出幾分恬淡稚氣,岔開的五指拍在張大山臉上的時候,肉肉的指頭戳著他臉頰處,咧著嘴一下笑開了,老王八蛋。
張大山被這無法無天的小兔崽子給鬧的沒法嚴肅正容,拍開臉上的手,只好一臉無奈地笑,就知道吃吃吃,吞了這麼多肉都吃哪裡去了?他對自己這個惟一的兒子這種瘦瘦小小的身材至今耿耿於懷,尤其有了李博陽這個對比之後,他的不滿一下到了頂點。
鬼知道!媽媽都不說我了,就你事兒多,我看我啊就是被念得胖不起來的,要不我能比李博陽還高呢。張靜北撇撇嘴,夾了肉沾了酸梅醬塞了滿滿一嘴,嘟成一朵花的小嘴嘟嘟囔囔地含糊不清。
臭小子,嘴巴都塞滿了也不忘編排你老子……張大山搖搖頭,轉身看著張媽媽在廚房裡忙忙碌碌的身影,笑得一派滿足。
張大山起身去廚房看他老婆,張靜北就支著一邊的手肘,歪歪地看著那老愛膩歪的兩夫妻,想到張媽媽平時總說他倆很像的時候,他不由想到了李博陽,不知怎地,眯著眼睛就笑了下。
說來,他和李博陽其實更像。
張大山不比他幸運,他能被寵著的日子遠沒有張靜北受寵的日子多,至少在張大山小小年紀便為生計所忙碌的時候,張靜北已然泡在蜜糖水裡沁得每分每秒都是甜蜜的。
所以在面對親人的關心和愛人的呵護,張大山比張靜北更懂得怎樣去珍惜。
而說張靜北和李博陽有何相似之處,這最顯眼的一點便是,兩人本質上都屬於癲狂成性,為執念所囚的人,但在外人面前偏都愛裝的人五人六,頂著張帶笑的面孔裝親和,實際上只要旁人一觸及他們的底線,只怕這輩子都再沒和好的機會了。
誰比誰任性,誰比誰自私,誰又是誰的執念?人命在天,自有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