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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求藥得藥」之卷一、

同床共枕這麼多年,只要身旁的人一有個什麼動靜,仁永源便會立刻清醒。

因此,當他聽見了那聲含糊的喑嗚,第一個念頭是「又來了……」,發自內心的嘆息則是無奈大過不耐。

他撐起身子,看向側著身、宛如襁褓中的奶娃般瑟縮著手腳,蜷身而睡的兄長。一如往常地,雖然兄長在榻上輾轉、翻來覆去,口裡斷斷續續地發出「不要……放開……逃……快逃……」的夢囈,但絲毫沒有脫離夢魘的跡象,反而像是禁閉在自己噩夢中的囚人,找不到通往解脫——醒過來的出路。

「哥……」源探手拍了拍兄長的肩膀。

這種時候除非將兄長叫醒,否則兄長在夢中的痛苦呻吟會越來越淒厲,就像是有人在夢中對兄長施行五馬分屍之刑般嚇人。

以前就曾經有過全家大小,在暗夜中被兄長的一聲慘叫給嚇得驚醒,衍生出一連串勞師動眾的事件。

最初不知那是誰的叫聲,只以為有賊闖入,爹、娘慌張地動員了全府上下的奴僕,到各房內探視。在確定一家子老小平安無事之後,他們轉而尋找其它可能,最後他們認定有偷兒、強盜在附近犯案。於是顧不得深更半夜,派人去將衙門捕快找了來,徹夜在仁永府裡裡外外搜尋,只是這回照樣遍尋不到犯人的蹤跡。

結果這謎樣的叫聲,連著第二晚、第三晚,一次又一次地傳了出來。

此事也漸漸成了左鄰右舍、奴僕之間茶餘飯後嚼舌根的最佳題材,蜚言流語迅速流傳開來。甚至有一說是仁永府上在鬧鬼,他們過去害死的病患作祟,因此讓藥鋪子的生意,一度一落千丈。

幸好在這傳言鬧大到一發不可收拾之前,爹孃派長工們徹夜不睡地守在府中各角落的策略奏效,終於找出了「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自家兒子。

那時候逢哥哥說什麼都不相信,他會半夜作怪夢,還嚷到鄰居以為自己家鬧鬼,讓爹孃傷透了腦筋。

因為逢哥哥不記得自己作了噩夢,自然不接受爹孃的規勸,讓相識的高僧替他驅魔除妖。

因為逢哥哥不承認自己有睡不安穩的毛病,更不可能讓人替他把脈、抓藥,喝下安神定心的補品。

不像源的任性調皮、莽莽撞撞,爹孃一向放心、不需多操心、乖巧懂事的長子,這回卻頑固得讓爹孃束手無策,夜夜弄得全家雞飛狗跳、雞犬不寧。

還記得當時看爹爹與孃親每日追著兄長,一會兒勸他喝藥、一會兒押他到寺廟收驚的情形。被追的人固然可憐,追著跑的人可也非常辛苦。

某日,趁著家裡只有他們倆的時候,他對兄長說道——

「哥,你就順著爹、孃的心意去做嘛!有沒有用處先甭管,只要順了他們的意,他們就不會再來煩你了。大家耳根子都可以清靜點,多好。」

兄長的眼神掩不住滿臉訝異,表情更是露骨地寫著「輪得到你這個一天到晚闖禍的搗蛋鬼來提點我嗎?」。

「哥,你真不記得自己作了什麼夢嗎?可你在夢裡確實嚷得好大聲、好嚇人,把睡在隔房的我都吵醒了。」

「囉唆!我說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了。」

千篇一律的否認,但他眼尖地捉到了兄長的破綻。每當兄長口是心非的時候,貝殼般白嫩的耳廓,總會染上了春花般的紅粉色澤。

「你耳都紅了,證明哥明明就記得!為什麼撒謊,說你不記得?」

還不懂得什麼叫做「給臺階」、「做面子」的頑童,毫不猶豫地揭穿自己哥哥。

另一方面,被指謫的少年,驀地瞪大眼睛,跟著眼底泛出淚花,即使倔強地忍著不掉淚,泛紅的眼角已經暴露了脆弱的一面。

在那當下,頑童受到的震撼不亞於少年。

周遭的玩伴們,只知打赤足在林子裡灌蟋蟀、捉泥鰍的時候,早一步成長的哥哥,已經進學堂識字讀書。其它同齡孩子連辨識自己入口的食物,是菜或果子都不懂得的時候,鎮日在藥草鋪子里耳濡目染的哥哥,已經懂得挑出毒草與藥草的不同,近千種的藥經倒背如流。被視為神童、近乎無所不能的兄長……這會兒竟為了自己的一句話而掉下淚來,怎不叫他飽受驚嚇?

「哥,你……你哭啦?」

少年倏地滿臉通紅,出手颳了頑童一耳光。這一巴掌,打的力道是不重,頑童只覺臉頰被叮了一下。

「消聲!哥哥我怎麼會哭?笨阿源,你再胡說八道下去,我這輩子再也不同你講上半句話!」

沒記住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