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理所當然:“你剛剛看上去好像生氣了,有點可怕。”
“哦?”他低低地笑了笑,頓了一會兒才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怎麼說呢?就是,金字塔的組成不是一成不變的,因為人不是石頭,石頭大概會乖乖地呆在原處,而人,常常會想著往上爬。‘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人爬上去了,也肯定會有人摔下來。金字塔的頂端只有那麼大點位置,能擠多少人?也許以後爬上頂端的人會多起來,可底端的人更多,金字塔會變大,可形狀不會變。”
蘇泠川用溫和的語氣緩緩闡述一個冷酷的事實,也許是真的,我卻不願去相信。海倫在努力往上爬,方式是垂釣金龜婿;以前的部門經理也在努力往上爬,方式是勤奮工作,其他人也是一樣,包括我。只是,有的人的努力失敗了。倉庫工作的老劉因為事故降職,而我,下場就是不得不離開LEN。
我徒然感覺到一陣涼意,熱氣不知什麼時候從衛衣裡散發出去,留下一團冷空氣。盤起腿腳,雙手縮排袖子裡,我捧著雙頰,喃喃地說:“你說的有道理。我本來還不算金字塔最下面的,現在成自由職業者了,被踩在最下面了。”
他嗤笑:“最下面?你沒見過睡在馬路邊的,幾塊紙板搭在一起就能睡覺的人?”
“見過。”我有氣無力地說。
蘇泠川說的我何嘗沒見過?即使是繁華的C市,到了夜深時,往僻靜的地方走走,很容易就可見到睡在路邊的人,唉,暫且算人吧。一些破爛隨便蓋在身上,幾個破袋子就圍成一個窩。粗一看,還以為是誰隨意扔的一堆垃圾——職業名稱是“乞丐”。曾經報道說有乞丐睡在銀行的24小時取款機旁邊。呵,現代丐幫與人見人厭的垃圾有什麼區別?我暗暗嘆了口氣,剛才的話確實比較誇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是不是該知足?
一想到那些幕天席地的乞丐,再一對比我這樣能在舒服小窩裡睡懶覺時不時還能燉個雞湯的單身女……我應該很幸福,而絕對不能去跟擁有獨棟別墅的人比,那一比就能叫我恨不得在心裡腹誹三天。
沉默了一會兒,我聽到蘇泠川不緊不慢地總結:“你見過就會明白,另外,對現實的抱怨並不能改變現實。”
“我知道啊!可是說說還不行嗎?”我翻了個白眼,不服氣地說,“我有言論自由!”
蘇泠川換了嘲笑的神色:“自由都是有限度的,除非你脫離地球。”
渣攻怎麼句句都駁斥我?難道是我的金字塔言論激怒了他,令他換了形式報復我?果然在使暗招!
對於暗招……我毫無辦法。
什麼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生於無產階級家庭的我溫婉純潔,光明磊落;生於資產階級家庭的蘇泠川冷酷無情,陰暗卑鄙。真是鮮明對比啊!
“那你等著瞧,我有朝一日會變成彗星脫離地球。”
腦子一熱,我又爆出了一句讓我說完後就悔不當初的話。
蘇泠川倒沒笑,反而認真地點頭表示期待:“那我就等著你成為彗星離開地球的那一天。”
下面該說什麼呢?我和渣攻還有共同話題嗎?環境汙染?食品危機?樓市盛衰?還是被他拋棄的妃子們?呃,我還想頂著項上人頭多活兩年,最後一個話題還是算了。可說別的也沒啥意思啊。
我有點愣,抓抓頭髮,不自覺地打了個呵欠,決定走為上計:“我困了,拜拜,明天見。”
一走進自己的臥室,我就噗地趴在軟軟的被褥上,拼命捶打枕頭,把它當成那渣攻的腦袋。心裡咬牙切齒地痛訴:文鴦,你傻啊你,口齒生鏽了嗎?鐵齒銅牙你沒有,可也不能處處被動挨打呀!想當年,就算是在伶牙俐齒的餘露露面前,也沒落到如此地步,你現在是怎麼了?
認真回想一下,其實退化不是偶然。過了半年庸庸碌碌的小白領日子,我就墮落了……曾經也有過小小的大志,比如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學,得到好的成績,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那種報效祖國,服務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完全沒有,只有努力掙錢在C市佔據一席之地成為我的指導目標。
而後呢,很平庸,很世俗,對著上司諂媚賣乖,對著同事八面玲瓏,對著小販討價還價,對著房東東扯西拉,對著朋友……曾經的朋友就像一棵樹上的鳥,唧唧咋咋聚在一起鬧騰,過了不久,便呼拉著翅膀各自飛。還有一個餘露露,對她,我基本不做掩飾,有什麼說什麼,痛快得很。即使看到她痛哭流涕,我也不會產生同感唏噓一把——我又不是男人,天生就沒有憐香惜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