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還罷了。只是蔡親家外放杭州之後,若是仍舊心存怨懟,有意對我父子不利,卻又如何?恩相雖雲嚴加管教,終究身後難言罷?”那意思蔡京看樣子沒幾年好活了,他死了誰來保證蔡攸不亂來?
梁士傑沉吟不語,這問題叫他如何回答?高強卻道無妨:“泰山為人甚是淺陋,我視之等閒爾,之所以虛與委蛇,不過是看在兩家姻親,恩相與梁相公又對我多所提攜的份上。倘若恩相百年之後,泰山又要胡為,我自來制他,只是那時節就顧不得什麼手段分寸了。”
梁士傑心說你倒狠的,這是要殺人啊!不過橫豎不關他的事,也就輕輕應承了。
他和高俅正要轉身,高強眼見不對,忙叫住道:“爹爹,相公,且慢!尚有一事未決!我那娘子,今後當如何處?”
梁士傑作恍然狀,詫道:“賢侄,此事不言自明,既然蔡大兄之事已然揭過,兩家姻好仍舊如故,還將有何區處?莫非賢侄有休妻之意?這恐怕與我等適才所說,兩家和好之初衷不合罷?”高俅在一邊聽了,卻也連連點頭。
高強那叫一個鬱悶,即便早已心中明瞭,但是當自己婚姻的政治性這麼赤裸裸地放到面前時,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心想自己的老丈人動刀殺自己,卻還要和他女兒依舊作恩愛夫妻,誰有本事誰幹去,反正本衙內作不來!
高俅見他神情,自己兒子總是瞭解的,便道:“我兒,天涯何處無芳草?你若是心中存了這個疙瘩,不妨便如現在這般,置蔡氏於房中,顧自在外面廣蓄美妾,又有何妨?男子漢行於世上,卻不可因女兒之事牽絆了腳步。”
打入冷宮?高強腦子裡頓時跳出這個詞來。不自覺地,他心中卻生出一股不平氣來:“蔡攸計議殺我時,仗恃的是我娘子可以料理我身後之事,如今事敗,他捱了一頓打,便即無事,往後依舊富貴,我娘子卻要因此而守一輩子的活寡,這是哪門子的公道?我卻要去問問這老兒,他的女兒為了他蔡家,不惜與我夫妻反目成仇,他心裡可有哪一絲想到他女兒的終身幸福了?”
梁士傑和高俅在一旁聽了高強這幾句“高論”,俱都呆了,在他們心中,幾曾想過什麼女兒家的終身幸福這種事?梁士傑所信奉那一套儒家的女德自然不用說,如高俅卻一向只把女人的美色放在心上的,哪裡管過女人心裡幸福不幸福?幸福是什麼物件?
正在此時,外面忽然一陣喧譁,高俅便命黨世雄出去看來,道是蔡穎醒轉過來,聽說蔡京父子都到了,死活也要進來。高強聞言,不待高俅開口,便跑出去看。
到得門口,一眼便看見妻子蔡穎,手把在兩柄交叉起來的槍桿上,臉上盡是淚痕,只要進來,那些軍士得了高俅的軍令,雖是衙內的娘子也不敢放行,雙方正自僵持。高強一把撥開軍士,牽著蔡穎的手進來,一路小跑到蔡攸的車輦前,手指車中道:“你的爹爹在此,你要看,便看個清楚!”
蔡穎一見蔡攸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頓時大哭起來,叫了幾聲,蔡攸垂著頭不應,她便旋過身來,向高強切齒道:“官人,你須是疑心妾身主使人刺你,為何將爹爹打成這般模樣?以下犯上,眼裡還有國法家法麼?”
高強愕然,還沒來得及說話,梁士傑一旁走過來,喝道:“住了!你爹爹已經親口承認,確是他使人刺你家官人,恩相震怒,故而使人將他責打至此,又親自送到太尉府上來請罪。”
蔡穎如遭霹靂,頓時一張臉半點血色都無,整個人都似泥雕木塑般呆在那裡,不要說行動,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眼睛望望高強,又緩緩轉身,望了望蔡攸,卻見這老父抬起頭來看了女兒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卻原來並不是不能說話,竟是心中愧疚,無顏見女兒面!
“爹爹……爹爹,此事果真?果真?”雖然是在提問,然而蔡穎的心中,卻已全然知曉,但看蔡攸的那一眼,便知梁士傑句句是實。她不待蔡攸回答,顫抖著聲音道:“爹爹,你如此作為,置女兒於何地?”
一時間,前後種種情事都湧上心頭來:
太師府中,初聞高強姓名,那時便得了祖父和父親的囑咐,要拴牢這個花花太歲的心;
出嫁之日,之子于歸,官人出乎意料的溫柔體貼,令她盡享初為人婦之樂,再加上蔡京復相,家族重興,那一段日子,至今回憶起來,仍舊是如同在雲端一樣飄飄然;
官人的官越作越大了,身邊有了新的姬妾,但對她還是一般的愛敬,她看得出來,這種愛敬並不是因為她蔡家的聲勢地位,更多的是因為對她這個人的喜愛,因為高強從來就沒有怕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