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進顧家沒多久的顧鄴母子就被僕人冷言冷語,這樣一個名門望族的下人能這樣狗眼看人低,不就是有人授意的麼?
進顧家之前,母親就告誡過,無論遭遇什麼,都不要和他們起衝突,在這裡平平安安的就是福。即使如此,顧鄴還是覺得委屈。
某天趁著夜色正濃,顧鄴從後院翻牆而出,跑出了城外,想要回去找自己的好友,過自己清貧卻君子安樂的生活,奈何顧鄴方向感不強又加之仍是少年心性,走著走著就被路旁時不時飛來飛去的螢火蟲吸引了目光,不知怎的,在一棵老柳樹下眠睡。
“小兄弟,怎麼睡在這裡?這裡溼氣重,小心著涼。”黃文珠發現柳樹下躺著一人,心裡有點擔憂,看他的樣子倒像個小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叫什麼?我叫黃文珠,喏,我家就在對面。”
清麗良善的女子,嘴角噙笑,杏眼含著關心。
對面是一間矮小寒酸的農舍,這裡可以看到大門內,一角堆著農具,院子裡曬了些穀子,旁邊還圈養了一些雞鴨,透過欄杆可以啄到附近的穀子。
“我叫顧鄴。”
“那我叫你小鄴吧?你餓不餓?”黃文珠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饅頭遞給他。
顧鄴拿過饅頭就想往嘴裡塞,他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沒吃東西,餓壞了,驀地想到什麼,沒咬下去,“那你呢?”
黃文珠笑得眉眼彎彎,“我還有呢。你吃吧。”
顧鄴三口並作兩口地將饅頭吞下了肚子。
熟識了之後顧鄴才知道,這是黃文珠當天的午飯。黃文珠家裡只有她和老父,家境貧寒,父親是農民,白日下田直到晚上才回來,因此她的午飯多是一個饅頭充飢。
黃文珠是顧鄴來都城薙城之後真心待他的第一個人,因此他格外珍惜黃文珠,有空的時候會翻牆出顧府來找她玩,久而久之,顧鄴也認識了住在黃家莊的其他同齡人,顧鄴在這裡找到了當初和石坤松在一起的快樂,下河摸魚游泳,上樹掏鳥蛋摘果子,幾個人蹲在樹下用樹葉兒吹聲,並非是學習上的快樂,而是一種更為直觀的享受,顧鄴在這裡得到了另一個快樂的童年。
被王爺帶回王府之後,自由被奪,身份被制,不再與他們接觸,而少年玩伴也在命運覆手立乾坤的推動下各自成熟,或揹負起了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或仗劍走天涯去了,彷彿就是一夜之間梅花落,梨花開,少年們倏地都長大了,身不由己,不能輕易相見,肆意胡鬧。
顧鄴站在黃家莊的村口,心裡說不上是甜是酸。
是了,那是少年郎青澀的情竇初開,是晚開的花苞,明白時卻已是花期盡,人將散,煙花燃盡重歸於暗夜罷了。
真是世事難料。
不過天可憐見,當初良善,因著施與一飯之恩而結緣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尋得良人,獲平淡卻安穩幸福的生活,足矣,足矣。
“陽夜?!”
誇張的大嗓門兒在顧鄴身後嘶嚎起來,真是可惜了那把好聽的聲音。
顧鄴驚訝萬分轉過身去,這樣一個窮鄉僻壤,居然還能遇上舊人?
“……黃錚?!”
☆、故人來
第七章
“……黃錚?!”
黃錚笑起來兩眼眯成一條線,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樂顛顛地跑過去踮起腳勾住顧鄴的脖子,“討厭啦,人家回門來的,我才要問你怎麼在這呢?!”
顧鄴不得已彎了腰,冰山一般的俊臉上出現了裂痕,嘴角不經意地抽了抽,腹誹,一男子漢大丈夫的用娘了唧唧的“討厭啦”就算了,用“回門”這個詞就不覺得彆扭麼?不是出嫁的女子才會用的麼?
“哦,是了,你姓黃。”面上仍狀若從容,大概是一個人自處的時間久了,面癱這個本事給練出來了。
“小夜夜真聰明呀!”黃錚眨眨眼,一副欠揍的模樣。
顧鄴不在意地笑笑,實際上他和黃錚有過命的交情,但彼此並不瞭解。
顧鄴走鏢的時候,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他接下生意之後,會去薙城東城門的一個瓦肆勾欄裡找百曉生,給百曉生一定的佣金,百曉生會給顧鄴找出自己符合條件人選,再經過顧鄴挑選參加護鏢。黃錚是某次走鏢中自己毛遂自薦的,眼周下一圈青黑,滿臉的鬍渣子,頭髮亂糟糟的還粘著幹稻草,也不知幾天幾天沒洗澡了,渾身泛著一股酸臭味,揹著一把大約三尺長的劍,劍上纏著六寸長的金色劍穗,他站在那裡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能走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