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崇州辟舉鐵匠為官,胡大海心裡怨憤,又見林縛屈尊親迎梁文展,心裡羨恨,心裡便幾分狂態按不住。看著對案的孫打爐坐姿不雅,胡大海越發按捺不住,忍不住出言戲弄:“孫大人初為大人,可知‘大人’二字何解?”
這大半個月來,孫打爐還在適應他新的身份,聽林縛的指示,進了戰訓學堂最基礎的識字班,遠遠達不到斷文析字的水平。
匠戶身份卑賤,但像葛福、孫打爐等傑出之輩,也僅僅是卑賊的出身,限制他們不能讀書識字,不能入仕為官,但論聰穎才智,遠在常人之上,自也有一股子傲氣在。
聽不懂胡大海咬文嚼字的話,孫打爐倒也不慌,手撐著桌案,等人幫他。
林縛坐在居中的主案前,也僅僅一笑,對孫打爐說道:“胡大人問你做官的道理……”
孫打爐朝林縛行了一禮,才跟對案而坐的胡大海說道:“我孫打爐沒怎麼讀過書,不知道做官的道理,只知道打鐵?胡大人知道怎麼打鐵嗎?”
“我不會打鐵,但要我管鐵作,我會從匠戶裡擇其善,以為匠首,鞭苔之,使他們各司其務,則其業不亂……”胡大海說道。
“匠戶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我孫打爐從出生就在鐵爐前滾爬,我能分辯,胡大人怎麼分辯?”孫打爐反問道。
胡大海倒沒有想到這個莽夫倒也伶牙俐齒,反口跟自己分辯起來,冷笑道:“善或不善,有口碑相傳,為官者又焉能不察?此等皆御人為官之術,孫大人若有心要學,本官倒不吝惜相教……”
梁文展微微一笑,胡大海這番話也是針對他而說。看來林縛親來九華相迎,真是刺激到他,使他刁難孫打爐的同時,又按捺不住有賣弄之心。
“如何做官,我讓胡大人說得一時糊塗。不過大人有言,只要我能讓冶鐵工場每年產出更多的好鐵來,這將作少丞便還是由我來做;若不能,憑我嘴裡說得再漂亮,大人也會將我這個將作少丞撤了,換其他人來做……”孫打爐說道,“我粗人一個,學的也只是打鐵的本事,不知道其他官要怎麼做才算好。就將作少丞來說,我以為,只要能產出更多的好鐵,便算是做好了。胡大人如果能指點孫打爐如何讓冶鐵工場產出更多的好鐵,孫打爐願意拜胡大人為師;若是學做官,那還是算了……”
“孫大人這番話倒是精彩,叫文展開了眼界。文展細想來,孫大人這一番話可以歸為一句:重實績而輕學名,”梁文展在一旁,他知道孫打爐的這些說法,應該是這段時間受林縛影響所致,實是林縛在崇州立基選才的根本,他將話題一轉,說道,“眼前淮東最緊要的是修捍海堤。誰主持,若能將修捍海大堤修成、修好,便是工部侍郎、尚書也當得;不然的話,便是像陳鍾年那樣,道德、文章再好,又有何益?害處更大罷了……說到修堤事,胡大人以為這捍海堤應該怎麼修?”
梁文展以黃河修堤民夫大亂來說事,胡大海也給堵得無言以對。
劉庭州沉默不言,細思孫打爐、梁文展的話,暗道:若以實績來檢驗,誰能主持將捍海大堤又快又好的修成,倒是比陳鍾年更勝任工部侍郎一職。
林縛不管堂下唇槍舌劍,這樣的爭執會持續很久,他早有心理準備。
雖說兩漢獨尊儒術之後,天下並非沒有其他學術流派傳世。有大爭議會造成對立,也會很多的好處。他最終的目的是想能在舊學上結新花。而不是抱殘守缺,讓天下人的腦筋繼續僵化下去。
這裡面的事情也許要幾代人才能做成,也不急於一時求成,但就眼前,吸引能人巧匠過來,更能增加淮東的實力。
林縛吩咐身邊的隨扈:“你出去看看,老工官他們回來沒有?”
過了片刻,葛司虞與老工官葛福走進來。
葛司虞雖為匠戶子弟,但考中秀才功名,又在江寧工部擔任過主事,這次給辟舉為司工參軍,是最沒有爭議的一個人物。
葛司虞換了湖青色官袍,走進堂來給大家行禮。
這時候天氣已寒,葛福穿著反毛的皮襖子,沾了很深的灰漬,戴著皮瓜帽,彷彿鄉下老農,其貌不揚。
林縛之前讓人在身邊置了桌案,這時候站起來迎道:“老工官,你坐這邊來……”
胡大海之前見林縛在身邊安排了一個與劉庭州相當的坐席,還以為有什麼緊要的人物過來,沒想到是一個糟老頭,他的銳氣給梁文展、孫打爐所挫,倒想看看這個老頭是什麼人物。
“要不是葛老工官年歲大了,我倒想麻煩葛老工官來擔任修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