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所向,君湛然又是個擅用人心的人,即便他這次不能將舜都攻下,平康皇的王座也定然坐不穩多久。
“你就是要看煌德一點點失去自己腳下的王土,要他眼看著人心離散,讓他眾叛親離是不是?”
聽見沐昭冉所問的話,已換了馬匹的男人眼神微動,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有句話叫禮尚往來,我不過是要他嚐嚐我當年所受的苦。”
被親人所背叛,在自家宮樓裡被人殺害,從墳墓中爬出的感受,煌德豈會明白?
他不明白,誰也不會明白,也許唯有一個人……
一閉眼,君湛然沒有再往下想,眼前需要他專心的是這場仗,是前方的舜都。
戰鼓陣陣,馬蹄森森,書寫著個“湛”字的旗幟在半空飄揚。
舜都,這座夏國的王都,在沐昭冉帶兵到了門外之前便早已人心惶惶,城門關閉,裡面的人自出不去,只能關門閉戶,靜待這場大戰的結果。
湛王打到平康皇門前來了,夏國朝中竟然無人能領兵抵擋!皇子們都不知去了哪裡,聽說皇帝陛下是要御駕親征,出門迎戰,但一個天天在宮裡養尊處優的君王,如何與一個混跡江湖的高手相比?
雖然沒人敢說,但許多人心裡其實都並不看好這一戰的結果。
所幸,就算陛下輸了,換個皇帝,還是姓煌,夏國還是夏國,對他們百姓也沒什麼妨礙不是?抱著這種心思,倒還有不少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等著看熱鬧的。
舜都之外,君湛然慢慢收緊了手,攥緊的手指,在衣袖之下繃的死緊,終於令指甲陷入肉裡,沁出血來。
不知道是第幾次來舜都,卻沒有一次和這次一樣。
記憶中的紅牆紅瓦,紅天紅地,滿是血腥味的空氣,身上被自己的血浸溼的外衣,那種溼透的觸感,還有被埋入土中了,不知身在何處的空茫。
君湛然一直看著城門,其他人也都沒有出聲,就讓他看著遠方的城門,誰都不敢出聲。
他的眼神就好像一抹遊魂,終於找到魂魄的歸處,又好像一個鬼魂,終於尋見了發洩怨氣的去處,那直勾勾的眼神,總之不大像活人。
“樓主――”這一次是駱遷輕輕叫喚,肖虎不知在擔心什麼,看著君湛然的手,眉頭緊鎖。
沐昭冉本來對君湛然又是氣恨又是佩服,而今見了他這樣,不知怎的,卻生出一些憐憫來。
心裡有恨的人,想必是活的不太輕鬆的,他不是不想放下,而是放不下。
一扇城門相隔,城裡城外,兩方嚴陣以待,戰鼓聲聲,煞氣在初夏時節更是節節逼人,到了這時候,攻城已不用講什麼戰術,這裡不是山間野外,亦不是開闊之地,狹路相逢,唯有一戰。
旌旗飄揚,凜南將士的心已被君湛然收服,口中高喊著“蒼天有眼,湛王歸巢――”聽得煌德大怒。
歸巢?他是歸巢,那他算是什麼?雀佔鳩巢?
心中有怒,卻不是發怒的時候,煌德御駕親征,不敢怠慢,君湛然的能耐早已被傳的神乎其神,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戰。”
在無數人的期待和等待之下,君湛然的嘴唇開闔了一下。
一場大戰開啟。
“衝啊!”
“殺――”
兩軍對壘,人就如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君湛然對這一戰有把握,只待大戰結束,便是他將煌德踩在腳下之時。
到了那時,煌德眾叛親離,眼看夏朝落於他手,定然心有不甘,怒極恨急……
設想到時候的情景,君湛然的心裡竟然未起半點波瀾,分明大仇就要得報,為什麼,他竟半點都不覺得開心?不覺得輕鬆?
心裡竟是空落落的,沒有半點該有的暢快。
有一根弦還緊繃著,拴著四個字。
“南宮蒼敖――”有人在他身後大喊,君湛然倏然回頭,只見人潮中有人舉著一張信箋高喊著向他馳來。
“南宮蒼敖有訊息了!鷹帥有訊息了!”來人還是展家莊的,君湛然顧不得身在戰局,策馬而去,一把接過那人手上的書箋。
肖虎從未看到君湛然這樣突然色變,他彷彿一下子被人在臉上打了一拳。
“不可能!”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他眼神一轉,忽然狠狠瞪著城門,舜都就在眼前,失去的一切,想要重新得回的一切,他的恨他的怨,他的所有失去與即將得到,所有的終結都已在眼前。
但手中的書箋卻說――南宮蒼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