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宋二姑娘,因著出身的關係,自小想法就多。且她又深受她那姨娘的影響,深深認同著她姨娘所謂“女人家雖不能挑自己的出身,卻可以藉由婚事改變身份地位”的想法,因此,雖然她年紀尚幼,卻已經知道該如何替自己的未來謀劃了,一雙慧眼更是早早就帶上了稱砣,悄悄衡量著身邊出現的各色兒郎們。
一開始,當李健和小兔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兩人的小模樣確實曾叫二姑娘動了動心腸的,可她姨娘還有另一句至理名言:“種桃兒不如摘桃兒。”便是衝著二人那上不得檯面的出身,就足以叫她壓抑下那顆“知慕少艾”的□□了。直到去年秋天,李健以十四歲的幼齡考中秀才……
宋二姑娘從小就知道,以她這庶出的身份,將來是沒辦法跟嫡出的三妹妹比肩的,她的婚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跟鄉紳家裡同樣庶出的子弟相匹配。便是她運氣好,最多也不過嫁個秀才公就到頭了,再往上,只怕人家要挑剔她的出身的。如今出來個李健,卻是桃兒才剛剛結成,還尚未有人來摘取。最妙的是,近兩年來,她爺爺對李健等鴨腳巷的孩子們都有著半師之恩,所以她輕易就能從她爺爺那裡知道,李健和小兔都是前途無量的少年,只不過小兔一直無心仕途,不像李健那般“求上進”,而且她爺爺更是斷言,這李健將來的成就,斷不會低於她那“因一時僥倖才得來個縣令之位”的父親。
經過一番認真考量,便是有點遺憾的是,李健的模樣到底不如雷小兔可人,宋二姑娘仍是決定要伸手去摘了那桃兒。只是,宋二姑娘自恃已是官家女兒,自不可能降低身份去俯就一個客棧少東家的,因此她對李健的態度,卻是極具技巧的、於悄然無形中慢慢地改變著——若說她之前在李健面前擺著的,是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風姿,那麼如今她則是一種“雖有些距離,但你若有心,只要努一點力,也未嘗不可摘取”的風中百合般的欲拒還迎。
只是,她這姿態尚未能夠擺出個效果,京裡就忽然傳來訊息,說她父親竟升官了,且還是京官……原聽慣了祖父的貶詞,一直相信著父親必定要終老於縣令任上的二姑娘這才驚覺到,原來自家正走在上升的路上,那京裡還有一片廣闊的天地在等著她……於是,跟著祖父再次回到江河鎮上時,二姑娘便又悄悄變身回原來那朵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了。
要說鴨腳巷裡,除了憨直的小老虎外,幾乎人人都是人精。宋二姑娘的這點心路變化,她自以為無人知曉,卻不知道早落進了小靜等人的眼裡。只是,如今小靜對自己執著淑女的最高標準,輕易再不肯說別人一句是非的,也約束著三姐不許她再像之前那般口吐惡言,因此,當雷寅雙那般問起時,她和三姐都只笑而不答。
不過雷寅雙也不是個真傻的,回頭託著腮默默思量了一會兒,她大概也就摸清了二姑娘的想法。
其實一直以來,雷寅雙對眾人所鄙視的“妾”都並沒什麼惡感。她曾跟小兔說:“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納妾的男人,幹嘛一個個不指責那個男人,倒來為難一個沒辦法替自己做主的女人?”因此,對於“妾生子”的二姑娘,其實她心裡多少也是抱著點同情的——畢竟二姑娘落到如今這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並不是二姑娘本身的責任,不過是她的出身帶來的“原罪”而已——可話說回來,便是二姑娘再可憐,她也沒個權利把被雷寅雙視若親兄長的李健當盤菜似地挑撿著。小老虎自來就護短,如今想明白宋二的心思,她能高興才怪!也虧得她不知道二姑娘在心裡也曾琢磨過小兔的,不過因著小兔的“不求上進”才沒生出別的心思,不然,總認為小兔沒個自衛能力的小老虎,還不知道要怎麼為她的小兔弟弟出頭呢!
宋二姑娘的那點想頭,在鴨腳巷眾人眼裡就是個笑話,但誰都不曾因此而疏遠了宋家。畢竟他們有意交結的,是宋家爽朗沒心眼兒的宋大郎和那玲瓏剔透的宋三兒,以及那多才多藝又風趣幽默的宋家老太爺。
宋家人來到江河鎮時,正是正月十三。所謂“十三上燈,十八落燈”,便是江河鎮前後不過兩條街,仍是煞有介事地擺出個燈市來——其實也就是鎮上人家自娛自樂,各自在門前扎個花燈爭個彩頭罷了,和城裡那正而八經的燈市自是不能比的。
但對於宋家人來說,這卻是極有野趣的一件事。聽著鴨腳巷的孩子們宣傳鎮子上的燈市,宋家從老到小,人人都起了興味,於是天剛擦黑,從宋家老太爺起,竟是人手一盞自己畫的花燈,全都聚集到了龍川客棧門前。
宋家人的燈,是莊子上養的篾匠扎的,那畫則是宋家太爺畫的,因此一拿出手,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