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餬口的本錢;也有些人往日畏憚蔣總司令的公正嚴明,執法如山,現在總司令引退了,他們便像脫韁的野馬,貪汙舞弊,紙醉金迷,他們在各地蒐括,到手的錢都要帶到上海去花。上焉者娶姨太太,購置藏嬌金屋,下焉則狂嫖濫賭,花天酒地。早先板起張面孔的正人君子,此刻卻變成了醉生夢死,盡情揮霍的大闊佬,他們在上海玩起來要找嚮導,要找保鏢,黃杜張三大亨,正是最理想的人選。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杜月笙瞠目結舌,大為愕然,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在這班高階官員面前,他是應該繼續埋頭學習,力爭上游,還是恢復故我,用酒色財貨,博得大人先生們的「予心大樂」?
另一方面,張嘯林可就開懷得意極了少數官員的性情大變,作風全改,使他歡呼雀躍,手舞足蹈。他以為自己的這一寶,果然壓中了,新貴們旣非聖賢,對於聲色之娛,黃白之物,焉能太上忘情,視若糞土?當他眼見南京來的朋友,一天天的增多,先則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繼而堂而皇之,升階入室。福煦路一八一號奢侈豪華的大賭場於是憑添不少闊佬,跟黃浦灘上那一群賭國的元勳,分庭抗禮,一爭短長。某長某公的喊聲,此起彼落,如應斯響。大門外,汽車排成長龍,司機保鏢,都得另設招待的處所。張嘯林以大老闆之尊,笑口常開,樂不可支,周旋於大官大富,亦官亦富的賭客之間。福煦路一八一號除了是最有名的賭場而外,又覆成了官商人物的高階俱樂部。
有一陣子張嘯林嘻笑怒罵,三催四請,一直請不到杜月笙光臨一八一號到了民國十六年八月以後,杜月笙忽然輕袍緩帶,陪了幾位貴客,不請自來。這時候,張嘯林心底冷笑,面孔上歡歡喜喜,從裡面跑出來熱烈歡迎。──唯有杜月笙心中明白,他這叫打鴨子上架沒有辦法,他是被那幾位廟堂人物逼了來陪同參觀參觀的。
時勢使然,身不由主,杜月笙漸漸的又放下筆墨紙硯,政治經濟,回覆了往日徵歌逐舞、呼盧喝雉的舊生涯,卜晝卜夜,無時或休。從南京來的少數軍要政要,大員紅員,乃至於各地的封疆大吏,方面將軍,祇要是有資格去見杜月笙的,吃喝嫖賭,多半由他親自奉陪,光是這一項差使,便忙得他馬不停蹄,分身乏術,實在不太熟悉,偶或想討一房小,成一處分宅,或則討人,或則買屋,或則事機不秘鬧出了家務,或則遭了仙人跳,或則惹起了桃色糾紛,居間介紹,代為接洽,排解調停,遮蓋彌縫,──反正杜月笙在上海等於千手千眼觀世音,眼到手到,無所不屆,報紙新聞他抽得掉,流氓地痞他壓得住,替人排難解紛,他出錢出力陪時間,大事小事都擺得平,於是他又成了達官貴人在某一方面的義務保鏢,寖假所及,大好佬們在玩樂場合脫口而出:「杜月笙也是我的好朋友。」居然忻忻色喜,若有榮焉。
厲行清黨風聲鶴唳
也就在這一段時期,楊虎陳群,把他們的清黨工作,擴大範圍,步步深入,正在大張旗鼓,幹得有聲有色。芮慶榮的行動大隊,徐福生的諜報處長,還有其它奉命執行的機關,幾乎每天都在捉人。有時候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時候在漫漫黑夜之中,或者當眾捕拿,或者登門搜查。被捕的不是強盜賊骨頭,而是共黨嫌疑犯,捉到了往楓林橋送,因為楓林橋的交涉使署和上海道尹公署,都是清黨委員會辦公的所在。
由於擴大行動,公開捕捉,捉進去的人多,放出來的人少,那是上海人有目共覩鐵的事實。任何人被押到楓林橋,等於過一次鬼門關,莫說衙門裡面如何陰風悽悽,鬼哭神嚎,就講過堂以後生死立判,是共產黨便槍決,不是才釋放,而這是與不是唯有法官可以裁定,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慄,心驚膽戰。
於是上海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出趟門不曉得回不回得來,閉門家中坐,又怕禍從天上降來。半夜三更聽到敲門,一個個嚇得觳觫股粟,面無人色。那時候的上海人,真有「福禍無門,朝不保夕」之概,而「狼虎成群,鬼神皆驚」的說法,也就從這時候起開始流傳廣遠,令人談虎色變。
「狼虎成群」是楊虎陳群的諧音,楊虎時任上海警備司令,他所負的責任,以軍事方面為主,楊虎素來佩服陳群,曉得陳群深文周密,足智多謀,由於他自己少讀詩書,不解權術,他對陳群不但言聽計從,而且極其尊重。陳群認為清黨是當務之急,對於這一部份的工作他便全部拜託,輕易不加聞問。清黨工作原應由清黨委員會執行,十六年四月十四日清黨委員會成立之初,開出來的清黨委員名單,其中就有不少廉潔正直,志行卓越的青年人。但是陳群辦事,一向剛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