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陳卿言開口講話了。
「什麼?」陸覺不明白什麼意思,可陳卿言沒有回答,卻是沉默了,而是朝前走了兩步,陸覺看著他的樣子,像是要從臺上跳下來,於是趕緊上前張開了雙臂準備接住他。
「你過來。」聲音很輕,又重複了一遍,卻要比剛才還要堅定些。
陸覺糊裡糊塗的應了聲「好」,心中雖然不大明白怎麼陳卿言對自己的態度怎麼無故有如此大的轉變,卻又是十分欣喜的——
只是真的當陸覺伸手去抱,卻落了個空。他唯恐摔到了陳卿言,登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卻聽得耳邊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不甚清晰的掛鐘聲響,陸覺猛地睜開了眼睛。
原來只是個夢。
哪裡是在慶園茶館呢?不知是夜裡什麼時候,周遭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些破碎的月光躋身窗簾未被遮擋到的地方撒進屋裡來,靜的屋中只剩下了陸覺夢醒之後久久不能平息的喘氣聲,陸覺眼神空洞的瞧著房頂,卻再也沒有一絲的睏意,夢中人大概還是算得上「溫柔」二字的,只可惜「溫柔」卻是自己的一場綺夢,陸覺一身濕熱的潮汗,說不上是該笑還是該哭的好。
可當身上的熱意漸漸褪去,陸覺的心裡倒像是開了一扇窗似的分明起來。倒不是別的,只是他覺得自己這個夢做得蹊蹺,夢裡的陳卿言既不是平日裡表演時那副賣力氣逗趣兒的樣子,也沒有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將自己視如仇敵,明知道只是稍縱即逝,但這份夢中的柔情陸少爺卻是格外的受用。
像是舊相識,無需多言,只要動一動手指,挑一挑眉角,就自然懂得他的心意似的。陸覺心裡的那一汪水,任由著陳卿言攪了個天翻地覆,哪怕接二連三的在這個說相聲的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陸少爺卻一再暗暗的下了決心,有一日非要捉住這人的手,要他單獨為自己說一段兒單口相聲才好。
否則哪能罷休。
陸少爺果然就成了三不管慶園茶館的常客。
一開始時人們還是稀奇,總是免不了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議論一番,可新鮮總是有個夠的時候,偌大的天津城本就多得是奇聞怪事,陸覺儼然已經成了過去式。只是常來慶園茶館的觀眾總是能看見這位陸少爺不是端坐在臺下,就是獨身一人只要臺上的人一鞠躬,陸覺手裡的錢準是不偏不倚的扔在臺中,彷彿是例行公事一般,竟是已經扔了一月有餘了。
「總有焐熱的時候。」陸覺暗暗的想著,他捏著手中的茶杯,儘管杯中的茶早已經涼了。
「四少爺。」陳友利一手在包廂的門口扣了兩下,一手拎著壺新茶走了進來,仍是那滿臉堆笑的樣子,讓人討厭不起來。
「陳老闆。」來慶園的次數多了,陸覺和陳友利也熟絡了起來,不說別的,有一點陳友利讓陸覺格外的滿意——這人極知分寸,口風又嚴,單是陸覺就有幾次親眼得見有好事兒的向陳友利打聽些有的沒的,全都讓這位陳老闆四兩撥千斤的擋了回去,陸覺知道這人是信得過的,和他說起話來,自然是隨意了一些。
「我剛得的新茶,您嘗嘗這個。」陳友利邊說著邊給陸覺倒水,「不過肯定比不過陸少家裡喝的。」
「不妨事。」陸覺點點頭,示意陳友利坐下。可陳老闆屁股剛捱上陸少爺對面的椅子,卻又針扎似的站了起來。
「這段日子,給陳老闆添麻煩了。」陸覺這話倒是實打實的真實坦蕩,可陳友利哪兒受得了這個,登時心口裡就像是多了一隻被獵人盯住的兔子,上躥下跳的攪得他心慌。
「陸少爺哪兒的話。「陳友利戰戰兢兢的,」若不是小陳在……「陳友利剛一張口,卻似觸電般的猛打了個激靈,腦袋裡霎時只剩下了一片白,來來回回的晃著」完了「兩個字——自己怎麼就這麼糊塗,嘴上忽然沒把門兒的了呢?
「陳老闆坐下說。」陸覺被人拆穿了心思,卻一點兒也不惱,反而是笑得一臉肆意,陳友利本就已經摸不著頭腦,現下更是讓陸覺這笑得心裡頭沒底,實在不能分明這位陸少爺到底是笑裡藏刀還是真不在意,但仍是小心翼翼的坐下了,嘴上又趕緊去說找補的話來:「不光陸少您捧小陳,實在是他說的確實不錯,單是昨天那段全德報,後頭的返場您也聽了吧?小陳二十來歲的人了,也不是小孩用嗓子沒擋兒,定軍山裡頭的那嘎調怎麼就能挑的那麼高?我站在前頭都覺得震耳朵!陸少您覺著呢?「
要不說三不管這麼多茶館但卻應該陳友利生財,這人實在太會說話,一張巧嘴抹了蜜似的甜。他知道一開始自己口不擇言戳了陸覺的心窩子,卻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