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我沒哭。」
「不過你猜怎麼著,當時看著門生貼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兒怕的。」
陸覺有心打斷陳卿言的話不要他再提了,再這樣說下去,勾的那些陳年的苦楚又要翻騰起來,可是這人卻是越說越起勁了,他不知道陳卿言心裡所想:他們相識滿打滿算也不過半年之久,分開度過的那二十餘年,他都想一一講給陸覺來聽。
你瞧,我過了那麼些年的艱難日子,現在換來了你在我身邊。
倒是划算。
「死路生理,天災人禍,車軋馬踏,投河覓井,懸樑自盡,各聽天命,與師無涉。」隔了這麼多年,陳卿言仍是清清楚楚的記得這幾句,誰要它們看得當時的自己心酸了好幾番呢。
第61章 拜師(三)
「卿言,昨兒教你的都記住了?」吃罷了早飯,照例是檢查功課的時候。所謂功課,自然是前一日教的貫口。
「記住……了。」陳卿言打了個磕巴,八扇屏他背了幾天了,卻還不是特別熟練,一字不錯說上來的把握壓根兒沒有,可又不能對師父說沒記住,只能硬著頭皮這麼說。
「渾人。」得,老爺子一開口,陳卿言就打了個哆嗦,若是要他背八扇屏裡的小孩子、不是人都好說,就是渾人和莽撞人這兩段兒最難,他也背的最不熟練。
硬著頭皮來吧!
「秦始皇命王翦兵吞六國,在夜間偶得一兆,夢見黑娃娃白娃娃雙奪日月,驚醒後心中甚是忐忑不安,恐怕江山落於他人之手。遂下旨意,南修五嶺,西建阿房,東開大海,北造萬裡長城,以防匈奴。不想江山傳至二世胡亥之手,就有楚漢相爭之事。鴻門宴劉邦赴會,項伯、項莊拔劍助舞。多虧大將樊噲,保走劉邦。楚、漢兩路進兵,以鹹陽為定,先進鹹陽為君,後到鹹陽稱臣。此時有一人姓韓名信,投到霸王帳下,霸王只以執戟郎授之。後來張郎——」
啪!
脆生生的一個巴掌打在了陳卿言的臉上,登時就現了幾道通紅浮腫的檁子。陳卿言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耳朵都跟著嗡嗡的響,腦袋裡頭似乎有隻不安分的小蟲兒橫衝直撞,他有心想哭,卻狠咬著牙關,沒臉哭。
貫口不是能背下來就完了,什麼地方需要身段,什麼地方需要表情,哪個字後頭能換氣兒,哪個字本來是什麼音,在貫口裡卻要發另一個音,這都有講究。胡說瞎念叫背書,不叫貫口,聽著沒勁——誰都能背,那人還聽你說相聲的幹什麼呢?陳卿言本來心裡頭就慌,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越是急,嘴上就越禿嚕,他也知道他挨的這巴掌不委屈。
「張郎?渾人變了西廂記了?張良!」師父橫著眉厲聲說道,「接著背!」
陳卿言倒了一口氣,硬生生的將湧到眼眶的淚憋了回去,又開始背:「後來張良賣劍訪韓信,告訴他,你必須棄楚投漢,方能大鵬展翅。於是韓信投奔劉邦,果然登臺拜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智取三關,在九里山前,設下十面埋伏計,困住楚霸王……」
一通渾人算是勉勉強強的背下來了,這還不算完,背過了渾人接著莽撞人,這段背的還不如渾人,師父自然是沒饒了他,幾個巴掌招呼在臉上,扔下了輕飄飄的一句:
「今兒把這幾段背下來。」人就走了。
眼淚這才落下來,卻是剛湧出眼眶,就抬起袖子來狠狠的抹了一把。只是連帶著臉上肉疼,師父下手沒留情,可陳卿言卻沒有二話:
合該的,誰讓自己沒背下來呢。
「給,擦擦吧。」一直在另一間屋裡沒動靜的戴春安這會兒走了進來,手裡頭攥著個剛用水洗過的涼毛巾遞給了陳卿言,看著陳卿言的模樣還是沒忍住說道:「疼吧?」
陳卿言接過毛巾,癟了癟嘴把毛巾敷在了臉上,涼意涔在臉上確實緩了些痛,比剛才強了許多,「謝謝師哥。」
戴春安嘆了口氣,坐在了陳卿言身邊,「你可別恨師父,他是……」
「他是為了我好,我知道。」陳卿言接過話來,重重的點了點頭,一手捂著臉卻是站起身來,像是對戴春安說,卻更像是自顧自的說給自己聽的,「教我能耐,教我本事。」說著便虛晃著身形,又悶頭用功去了。
「說實話,你那時候心裡頭真不恨?」陸覺忍不住問道,他也不是不知道這行裡頭的規矩。三年學徒,兩年效力。徒弟在師父家這幾年吃師父的,用師父的,師父管著徒弟的衣食住行,自然願意讓徒弟學的快點兒,老是學不會,那就得賠錢,師父自己也受不了。
「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