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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冒闢疆一腳踏上蘇州街頭,再一腳就到了王天階家門前。

王天階將他迎進客廳,先叫僕人奉上茶,然後吩咐準備酒菜。

“賢弟,此來能玩多久,有其它要緊事嗎?”

“呆個四五天,沒其它事。”

“哈哈哈,你還在瞞我,上個月方密之的書僮曾到過蘇州,他告訴我,此地有個董小宛與你有三生之約。”

冒闢疆只得笑著承認。王天階道:“等會用過晚餐,賢弟便可‘人約黃昏’了。”

冒闢疆踏著月色,按耐焦急的心情,一路朝半塘而來,心兒卻插上了翅膀。到了桐橋,想當初分別之情,忍不住將欄杆拍得叭叭地響。他偶一抬頭,看見天際有一朵厚重的晚雲,極其神秘地呈現出一張人樣的臉,他越看越像董小宛。他激動起來,可惜身邊別無他人,他沒法指給別人看。他怔怔地望著,有幾個遊人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因為那朵晚雲已經發生了變化,董小宛的臉龐已經消失在晚風和記憶之中。

他緩緩收回目光,頓時覺得周圍異常的寂靜,自己異常地孤單無助。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彷彿美麗的風景中突然飛來一群漆黑的烏鴉。

閣樓只有一扇窗戶透出昏暗的燈光,院裡是一片漆黑,花木草樹都陰森森的。院子中傳出不成曲調的笛聲,破碎,淒涼,而又無奈,冒闢疆很遠就聽見了。

那院門沒鎖,他輕輕一推就開了,一股濃郁的藥渣味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幾個寒顫。

他首先看見一具巨大棺木厚重的影子,黑漆反射著淡淡的夜光。棺木倚著一個男人,他正吹著笛子,冒闢疆依稀辨認出那是董旻,忙上前怯怯地打恭道:“董大叔。”

董旻將笛子緩緩放下來,盯著他看了幾眼。長嘆一聲:“唉——”又將笛子舉到唇邊,吹了起來。這次卻吹出了曲調,冒闢疆聽出那是一首《霸王別姬》。他就踏著這悲傷的曲子步入了門廳,心像沉重的鼎。

門廳中點著燈,是一盞桐油燈,只是太昏暗了。燈光如豆,將這廳中的一切罩上了恐怖淒涼的如遊絲般若有若無的光,比沒有燈光還要令人恐懼。濃烈的藥味直衝冒闢疆的鼻孔,他恍如步入專賣藥罐的雜貨鋪的後院,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藥罐。他內心遭到狠命的一擊,心絃也似乎繃斷了。他腳步有些踉蹌,摸索著朝前走。這時,他才看見那燈光下有一個婦人倦縮在那裡,他認得是單媽。忽然,腳下碰著一隻小藥罐,哐當哐當地滾動起來,碰到一隻大罐上,又發出沉悶而空洞的撞擊聲。

單媽從夢中猛然驚醒,抬起頭來。冒闢疆看見她亂糟糟的頭髮,以為碰到了鬼,手心和腳心都冒出了冷汗。單媽揉揉眼睛,朝廳中那個影子般的男人問道:“誰呀?”

“單媽,我是冒闢疆。”

“天哪!你怎麼才來呀,我可憐的宛兒啊!”單媽忍不住痛哭起來。一邊抹淚一邊就去撥亮了那盞非常省油的桐油燈,如豆的火苗一竄,變成一隻明亮的蝴蝶,廳堂便不再昏暗了。

單媽朝樓上大聲喊道:“惜惜,冒公子來了。”

冒闢疆聽到樓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腳步聲忽然又緩慢了,聽得出她在猶豫什麼。樓梯上的光亮也一下一下地變化著,顯然,惜惜正依次撥著高掛在壁上的燈。

惜惜站在樓梯口,頭髮也有些散亂,微風吹過樓道,將她的幾綹頭髮吹拂到嘴角,她歪歪嘴唇,將髮絲吹到臉側。她望著冒闢疆,冒闢疆輕聲叫了聲:“惜惜,宛君怎麼樣了?發生了什麼事?”

惜惜忽然怒睜雙目,雙手叉腰,嘴一翹,厲聲說道:“關你屁事!”

冒闢疆看見她眼角有淚光閃動,知道她正在詛咒自己去年的失約,這本是他內心愧疚的原因,這時也膨脹起來。他的心一陣陣絞痛。他痛心地解釋:“惜惜,我只是因有不得已的事才耽誤到現在,先讓我見見小宛,好嗎?”

“不行。你們這種人,口是心非,說過的話當耳邊風,害得我家小姐好苦。”

“惜惜……”冒闢疆還想解釋。

惜惜搶先說道:“你這種人還想讓我相信你說的話?你這種人憐香惜玉是頭號的溫柔體貼,救苦救難卻要等你辦完正經事,好像我家小姐的終身大事不是正經事一樣可以任意耽誤,你這種人……你這種人……哼!”

冒闢疆羞愧極了,臉紅到脖子根,他苦苦哀求道:“惜惜,讓我先見見宛君吧,然後要殺要剮都由你。”

惜惜再也忍受不住,扶在欄杆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