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門的老叟見來的是他,忙從門房裡跑了出來,一面撥銓開門,一面便殷勤地躬腰道:“這雪越發下得密了,蘇先生這時候還要出門啊。”
蘇長齡在江府的地位頗是超然,出入不禁,這老叟也接到過江僕射的親口吩咐,因此他也只是客套了幾句,連問都沒多問。
蘇長齡待他倒也和氣,停了步子回身笑道:“有了幾分酒,出門散散。”
那老叟忙陪笑道:“先生慢行。”說著便退去了矮簷下。
“叟還是回屋坐著吧,我去去就回。”蘇長齡和聲說道,語罷向懷裡摸了摸,便摸出個小布囊遞了過去:“天氣寒冷,叟留著買酒吃罷。”
那老叟喜得眉開眼笑,雙手接過賞錢,迭聲道謝。蘇長齡擺擺手,撐著傘、踏著屐,不消片時便去得遠了。
那老叟目送著他一直拐過了江府的巷口,這才關上了角門,一面關門一面還嘟嘟囔囔地道:“學問多的人就是窮講究,這麼冷的天還要出門賞個雪散個步,真真是好雅興啊……”說著話他又晃了晃手裡的布囊,估摸著裡頭至少也有一角銀,心下極是歡喜,便笑呵呵地進屋烤火去了。
早已拐過巷口的蘇長齡,自是聽不見這老叟的嘮叨的。
踏著遍地的碎雪,他緩步走在永福大街上,一面走一面四處打量,神態很是怡然。
此時恰是才過午後,市面上正是熱鬧之時,大街上車輛甚多,行人卻不算多,泰半是各貴族府邸的僕役,得了假在街上閒逛。蘇長齡這一身樸素的打扮,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連多看他一眼的人都沒有。
他這一路走得不緊不慢,步出永福大街後,便又拐去了四方巷,直到出了巷口,他才在路邊僱了一輛牛車,指明方向,便由得那牛車慢悠悠地離開了貴族雲集的城東地段。
大都城的建築以東貴南富、北賤西殺為導引,卻是個大十字形的佈局,而皇城則居於城市東南角,依山傍水,與玄都峰遙相呼應,每年玄都觀的春時花盛、秋雨紅楓,都能入得了皇城的景。這皇城還是太祖時由墨氏堪輿宗師親定的位置,引福納吉、祛邪避禍,堪稱福地。
此時,蘇長齡所乘的牛車卻是漸漸遠離了永福、永寧、永平、四方巷等繁華大街,向著城市西北角的方向行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牛車終於停在了位於大都城北的和氣坊。
此處已經屬於庶民的居住處,比起東城的繁華,這裡無論是建築還是路人的穿著,都要樸素甚至寒酸得多。唯一不輸於東城的,便是滿街的笑語歡聲,一點也不比那些富貴地方差。
蘇長齡施施然地下了車,環顧四周,卻見牛車正停在一家茶坊門前,那布幡寫著斗大的“四季春”三個字,字跡倒是蒼勁拙樸,在飄飛的細雪中張揚翻卷。
蘇長齡微微點頭,撩袍走了進去。
第675章 守謙沖
“客官這邊請。”甫一進店,那店夥已然笑著招呼了上來,想也沒想地便將蘇長齡往樓上引,一面還點頭哈腰地介紹道:“樓上雅間兒能瞧見前頭的小九川,風景還是很不錯的。”
蘇長齡微笑地隨著他上了樓,到得甲字號雅間兒門前,那店夥便上前敲了敲門,輕聲道:“客到了。”
“請進。”裡頭傳來了一聲極清冷的回話,雖只說了兩個字,那聲音亦冷得似能凍住人的耳朵。
店夥推開屋門,側身讓進了蘇長齡,隨後便退了出去,順手將門也關嚴了。
蘇長齡在屋門處站定,舉眸四顧,但見雅間兒的正中置著個大炭爐,醺醺然散發著暖意,牆角是玄漆高几,几上架著一隻細頸大肚青瓷花瓶,瓶中有寒梅綻蕊吐芳,冷香撲鼻,另一側的牆角立著四扇玄漆屏風,靠窗的位置則置著椅案。
此時,那大案旁正立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身形修長,顏若冰雪,謫仙般地俊美,然氣韻卻是清冷無情,仿若燦陽下的冰山,耀眼之下,盡是寒冽。
“見過主公。”蘇長齡微微躬身見禮。
他的語氣並不似尋常人那樣對自己的主公充滿敬畏,反倒帶著幾分隨意或者說是灑脫。
那冰雪般的美郎君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冰冷的眸子裡沒有一絲表情:“我不是先生的主公,先生還是喚我和靜罷。”
“於禮不合。”蘇長齡笑著搖了搖頭,態度仍舊不能算得上尊敬,只是純粹不願有違禮數而已,“桓氏大郎君的字,可不是我一介門客能喚得的。”
“如此。”桓子澄面色泠然地點了點頭,再不置一語。
“難為主公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