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宣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道:“莊主今天外出了,一時半會只怕回不來……”
凌絕心皺了眉,匆匆打斷:“外出了?他上哪兒去?”
“他沒有交代。”
“怎麼會沒有交代!”心底的不安漸漸擴大,凌絕心只覺得雙手有點抖。
看著凌絕心突然大變的臉色,謝宣小心翼翼地道:“也許莊主會跟段瀾說……”
凌絕心踏前一步,握住謝宣的手,神情惶急:“謝總管,帶我去找段瀾!”
段瀾在思義樓的書房裡。他坐著的椅子是辛如鐵坐過的,他握著的毛筆是辛如鐵握過的,他看著卷宗上辛如鐵遒勁的字跡,想著出門時辛如鐵寂寞的背影。
他快要無法壓抑自己的難過。
段淼,我很難過。
驀然想起辛如鐵的最後一句話……原來,他早就什麼都看透了。
懂得愛的人,才能看得到愛。
莊主……為什麼,你愛著的人,偏偏不懂得愛……
“吾兄敬啟:
人生於世,不外旦夕蜉蝣。能得一人傾心以待,攜手終老,實天地間幸事之最也。兄與陸先生歷經生死契闊,仍能不離不棄,患難與共;今朝苦盡甘來,必可相偕白首,福壽無極。
弟此番遠別,將寄餘生於青山綠水。雖蓬萊路遠,再會難期,然知兄平安喜樂,亦足大慰吾懷。
願兄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弟辛如鐵敬上”
信紙從凌絕心脫力的手掌滑落,在微風中徒然地掙扎了一下,輕飄飄地落了地。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辛如鐵竟然真的就這麼扔下他,一個人走了?
他不是想要自己陪他一生一世的嗎?
他不是答應了自己會好好地活下去的嗎?
閉上眼,昨夜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低沉的嗓音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他的神情,他的語氣,他的每一個動作,他的每一句話……一點一滴地在心頭重現。
凌絕心突然地明白過來。
自始至終,自己都忽略了兩件事。
第一,辛如鐵從來沒有承認,他想要的是自己陪他一生一世;
第二,辛如鐵從來沒有答應,只要自己帶陸真來當面承諾,他就會願意活下去!
“哈哈哈……”凌絕心突然爆發出瘋狂的笑聲。
陸真、段瀾和謝宣三人面面相覷,均不知那信上寫了什麼,能把凌絕心刺激成這副模樣。陸真踏前兩步,撿起信紙,還沒來得及看,就聽到段瀾和謝宣齊聲驚呼,轉頭一看,凌絕心面如金紙地倒在段瀾懷裡,顯然是急怒攻心,竟暈了過去!
凌絕心醒來的時候,四周光線昏暗。看看窗外,原來已是日薄西山。
房中的擺設是陌生的,但多看兩眼,又覺得似曾相識。躺了一陣,頭腦慢慢地恢復清明,終於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
胸膛中,彷彿有些什麼崩塌了。一顆心,無處著落。
眼睛很澀,但是沒有眼淚可以流。
母親離開了,父親離開了,外祖離開了,辛如鐵也離開了。
他想他終於可以體會到辛如鐵當日的心情。
在外祖也離他而去之後,心力交瘁的他夤夜來到破劫谷,想要尋找最後的依靠,卻發現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已經陪在別人身邊。
天地茫茫,只剩下他一個人。
只剩下他孤伶伶的,一個人。
“一個人……一個人……”凌絕心喃喃道。雙手抱著頭,蜷縮成了一團,仍然無法抵擋那股從身體最深處冒出的冷意。
突然有溫和的聲音響起:“怎麼會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
陸真輕輕掰開凌絕心的手,扶他坐起,柔聲道:“你一天沒進飲食,先喝點湯吧。”
凌絕心乖乖地任陸真喂他喝湯,也不說話,神情木然,目光空洞。陸真心裡暗暗嘆息,面上卻一直溫柔微笑。待他喝完了湯,陸真道:“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凌絕心的眼珠動了動,眼波仍飄浮在不知名的虛空,但陸真知道他已經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略略地放心了一些,道:“你照料了我十六年,一番深情厚意,我都是知道的……前些天我身子還沒大好,也沒能和你……”忽地垂頭一笑,似是有些羞澀,“如今也算水到渠成,不如今天就……”
凌絕心的視線終於落到了陸真身上,面色頗為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