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顏回想他的手段,仍是微覺不妥,搖頭道:“我寧可自己抓藥,絕不求他治病。”
一行人牽著坐騎踏過擱岸的船板,來到巨船甲板上,腳下踩了鬆軟的綴金紅毯,仰頭見了閣樓上的五色琉璃瓦,無不極盡奢麗。一伸手,有伶俐的船伕恭敬拉走坐騎,端去行李,傅傳紅被人伺候慣了,也不介意,只用眼掃視船上的人。
紫顏和姽嫿一對璧人,很快吸引了一船人的目光,兩人低眉順眼,故作新奇地交頭接耳,像被眼前繁華迷了心。傅傳紅手一搖,袖裡落下一枚小小的月牙犀角,身旁的船伕神色略變,忙引三人直奔甲板上的艙房。紫顏猜到是赴會者的信物,瞪了姽嫿一眼,她竟從沒有取出此物給他看過。姽嫿漫不經心地微笑,輕拍他手背,示意少安毋躁。
罩紅案,鳴鶴帳,瓊花榻,飛鶻船內竟有為赴會者專設的雅室,清幽通靈,妙不可言。傅傳紅這間裡更放置了花翎筆、神髓墨、藤白紙、青瓦硯,書寫繪具一應俱全,惹得他甫一進屋就眉飛色舞地研墨凝思,一心想在晚膳前盡興繪一幅丹青。
紫顏和姽嫿趁機告退出門,溜至甲板上透氣。沒多久飛鶻拔錨起航,兩人倚了欄杆尚未站穩,恍惚間飄然如騰雲駕霧,眨眼離岸數十丈。俯身下望,不見一槳一櫓,而船行如飛,須臾捷行十餘里。兩人立在船頭,猶如迎了微茫的夜色乘風展翼,至高至遠的天地之間,才是值得遨遊的去處。
紫顏心生讚歎,叫住經過的一個船伕問道:“這船為何跑得這般快?倒像是踩了風火輪。”船伕見是個衣飾不俗的富家小姐,大覺面上有光,打點精神道:“這是車船,兄弟們在艙內腳踏飛輪,自然快過用手划槳。小姐想是內陸來的,不曾見過。”紫顏點頭稱許,姽嫿打發走那人,朝他笑道:“璧月大師的手段,可還瞧得過去?”
紫顏道:“確實好手段。只不知十師之位由誰來定?”
今趟姽嫿約他赴十師會,聲稱是易容師、制香師、匠作師、醫師、堪輿師、畫師、織繡師、煉器師、樂師、靈法師十業的大師盛會。這十大行業能人輩出數不勝數,孰高孰低又該由誰來分辨?這本是個極簡單的問題,只是紫顏人已來了,捱到此刻才有疑問,被姽嫿好一頓笑話。
姽嫿笑道:“十師為行業翹楚,不能自封,選十師的人自然非同凡響。此人是崎岷山主攖寧子,年輕時是富甲天下的大商賈,五湖四海數百處產業,上與帝王將相論交,下與奇人隱士結好。四十年前他突然歸隱,之後心血來潮邀請當時頂尖的十位大師赴會,自此,每十年一次聚會成了慣例。他家財既多,手下能人無數,收集情報以鑑別各行業的精英,對他來說不過是區區小事。”
紫顏沉思道:“怕不是請十師遊山玩水這麼簡單?”
“是。”姽嫿乾脆答道,“費盡心機,自有所求。其實他求的也很簡單——長生不老,死而復生。”
“啊!”紫顏失笑。這其中任何一樁,都是凡人絕不可想之事,攖寧子竟想齊佔。
姽嫿意味深長地微笑:“常人覺得難以達成之事,與會諸師並不認定此事絕無可能。千百年來多少人求仙煉丹,不就是為了這個?”
紫顏苦笑:“這位攖寧子老人家真是貪心。”
“富可敵國,因而別無所求。”姽嫿笑嘻嘻地扮了個鬼臉,“要知道,別的就算答應不了,臨死時為他用香料儲存屍體,留待後人繼續尋找靈丹妙藥助他復活,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們霽天閣。”
“其他幾位大師莫非也要想法子為他出力?”
“不錯。璧月大師為他生前營造庭院,死後建造墓地;皎鏡大師保他終身不患絕症,安享晚年;墟葬大師替他找好風水極佳的居住寶地,死後陰宅庇佑子孫萬代;傅傳紅嘛,可以年年作畫一幅,為他記錄一生光輝,永世流傳;青鸞大師當然須給他做壽衣,不過現如今,每年贈送新衣若干恭祝高壽就可;丹眉大師負責打造殉葬品,山主尚且健在,平時做點賀壽的禮器表表心意;陽阿子大師最輕鬆不過,彈曲子為山主解悶,讓他有生之日享盡耳福,也就是了。”
紫顏指著自己說道:“那麼我們易容師,是要保證他時刻貌若少年,永駐青春?”
姽嫿不住點頭:“孺子可教,聽師父說他貌如壯年,該是易容師的手筆。”
紫顏沮喪地道:“原來如此,全奔了他一人去,十師會有啥可玩!”
過往遇敵遭險並不能讓他焦躁,一聽說無法施展才華,紫顏一下自狂喜跌落至沮喪,覺得這有錢人可惡不過也自私不過,將一群有偌大才智的人如此浪費驅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