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衫從內室捧出來一個朱漆木盒子,是宋瑜從家中特意帶來的。她知道府中有女眷,是以挑了鋪子裡幾樣賣的好的胭脂水粉,還有一種她自制的七香玉容散,洗臉融於水中,能使面板光潔細嫩。
姑娘家沒有不愛這些東西,何況是隴州第一美人的心頭好。兩人果然露出喜色,連一向淡薄的素雲也主動朝她道謝,放佛迫不及待要回去一試。
宋瑜不善於應付人,說了幾句便怏怏地泛起困來,她實在找不著話題了……可這兩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霍楚蘭偏頭看向院中,“方才來時見二兄睡在外頭,屋內更為蔭涼,為何不到屋裡來?”
宋瑜還惦記著兩人置氣的事,悄悄掐了掐虎口勉強打起精神,“他大抵喜歡伴著蟬鳴睡覺,不必在意。”
霍楚蘭哂笑,自知說錯了話,便不在這上頭糾纏,聰明地換了旁的話題。
可惜宋瑜睏倦得很,她不能在兩人跟前打呵欠,是以忍得眼眶泛紅。霍楚蘭向她問了些保養身子的問題,“嫂嫂身上香味好獨特,不知用的什麼薰香?”
宋瑜端坐起身子,虎口早已被她掐出道道指甲痕跡,“平常用過蘭草白芷薰香,不過並不常用。”
本以為話題就此便結束了,誰知她鍥而不捨地問:“蘭草聞著似乎不是嫂嫂身上這香味,您這香味恬淡適中,不知嫂嫂能否指教一二,好讓我回去也照著調一調?”
宋瑜著實被問得煩了,連霍菁菁都看出她的不耐,起身正欲幫著解釋,便見門口豎了一道修長英挺的身影。他揹著光,顯得格外挺拔,正是霍川無疑。
“她不薰香,是本身便帶有的異香。”
霍川由明朗引著,旁若無人地走到宋瑜身旁坐下,面上無波無讕,出口的話卻是刻薄不留情面,“四姑娘無需強求,這香味與她最為適合,旁人用了反倒東施效顰。你目下用的薰香倒是不錯,同你氣質相符。”
他不鹹不淡一句話惹得霍楚蘭無地自容。本就沒什麼感情,再加上霍川的性子,是以他說起話來根本不考慮旁人感受。
宋瑜抿唇覷他一眼,說得頭頭是道,其中內情誰知道呢……明面兒上是誇她,不過是怕別人燻了這種香味,他就認不出來了罷?
霍楚蘭低頭絞了絞絹帕,“嫂嫂真是個妙人兒,連身上香味都是自帶的。楚蘭方才失禮,讓嫂嫂見笑了。”
總不能把話說得太難堪,否則日後沒法相處。霍川才將人打擊過,宋瑜給她留了一些面子,“我見你對這些很有興趣,改日若調出了新香料,便讓人送一些給你。”說罷她歉意一笑,“不過我目下真有些乏了,若是並無別事,不如便各自散去吧。”
霍菁菁率先起身,朝她眨了眨眼睛,“嫂嫂好生休息,我改日再來陪你。”
說罷領著她的丫鬟離去,臨走前著意瞧了楚蘭素雲一眼。她一走,兩人也隨之起身告辭。
逐客令下的足夠明顯,若再賴著不走,那便是真個愚鈍了。
*
屋內總算清淨下來,宋瑜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向內室,她目下只想好好睡一覺。
方才疲於應付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聒噪,好在總算將她們打發去了。半個身子都倚在澹衫身上,她悶悶地交代:“燒一桶熱水,待我睡醒之後想洗澡。”
大中午的洗澡,說起來委屈怪異,但她真個受不了了。
昨晚到現在身上一直都極不自在,黏黏膩膩。末了不忘瞪一眼罪魁禍首,霍川端坐在八仙椅上,坦然自若地品著香茗。
澹衫不無為難,“臨近午時,姑娘是否吃過飯再睡?”
宋瑜搖搖頭,“不吃了,沒胃口。”
然而她話音剛落,霍川便已吩咐:“去佈置飯菜,吃過後才能休息。”
理所應當的口氣委實惹人討厭,宋瑜還在與他置氣,忽聽他自作主張安排自己行為,當即不滿地瞪圓了眼睛。但見他平平淡淡,無一絲商量的餘地,宋瑜的氣焰逐漸弱了下來……當丫鬟端著食盒佈菜時,她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就當是感激他方才幫助自己好了,宋瑜安慰道。
宋瑜心情不佳,是以吃得不多,沒兩口便停箸轉向內室床榻。
臨走前忍不住悄悄看了眼霍川,便見他神色如常,彷彿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去留。她抿了下唇,倒在竹簟上茫然地盯了會兒床帳,不多時昏昏睡去。
分明昨日很累,這一覺卻睡得極不安穩,夢裡顛沛流離,光怪陸離。她是被夢中場景驚醒的,醒來後已然傍晚,直欞窗外紅光掩映,雲蒸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