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迅速的轉過頭來望著他。
“怎麼了?你?”她問。
“沒怎麼,只代你委屈。”他的聲音冷得像從深谷中捲來的寒風。“代我委屈?”
“是的,你嫁我嫁錯了,你該嫁給高立德的!”他說,聲音很低,但卻似乎比那風雨聲更大,更重。
“你——”含煙瞪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霈文轉過頭來了,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裡面燃燒著一簇憤怒的火焰,那面容是痛恨的,森冷的,怒氣沖天的。好久以來積壓在他胸中的懷疑、憤恨,和不滿,都在一剎那間爆發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臉俯向了她,他的聲音喑啞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冒了出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假若你一定要和高立德親熱,也請別選客廳那個位置,在下人們面前,希望你還給我留一點面子!”
“霈文!”含煙驚喊,她的眼睛張得那樣大,那樣不信任的、悲痛的、震驚的望著他。她的嘴唇顫抖了,她的聲音悽楚的、悲憤的響著:“難道……難道……難道你也以為我和立德有什麼問題嗎?難道……連你都會相信那些謠言……”
“謠言!”霈文大聲的打斷了她,他的眼睛覷眯了一條縫,又大大的張開來,裡面盛滿了憤怒和屈侮:“別再說那是謠言,空穴來風,其來有自!謠言?謠言?我欺騙我自己已經欺騙得夠了!我可以不相信別人說的話,難道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眼睛?”含煙喘著氣:“你的眼睛又看到些什麼了?”
“看見你和他親熱!看到你們卿卿我我!”霈文的手指緊握著她的胳膊,用力捏緊了她,她痛得咧開了嘴,痛得把身子縮成一團。他像一隻老鷹攫住了小雞一般,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他那冒火的眼睛逼近了她的臉。壓低了聲音,他咬牙切齒的說:“告訴我吧,你坦白的告訴我一件事,亭亭是高立德的孩子嗎?”含煙震驚得那麼厲害,她瞪大了眼睛,像聽到了一個焦雷,像看到了天崩地裂,她的心靈整個都被震碎了。窗外的豪雨仍然像排山倒海似的傾下來,房子在震動,狂風在怒吼……含煙的身子開始顫抖,不能控制的顫抖,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旋轉。她幾次想說話,幾次都發不出聲音,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粉碎了!
“你說!你說!快說呀!”霈文搖著她,搖得她渾身的骨頭都鬆了,散了。搖得她的牙齒格格作響。“說呀!快說!說呀!”
“霈……文,”含煙終於說了出來。“你……你……你是個混蛋!”
“哦?我是個混蛋?這就是你的答覆?”霈文一鬆手,含煙倒了下去,倒在地毯上,她就那樣僕伏在地上,沒有站起身來。霈文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她。他說:“一個戴綠帽子的丈夫,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真情的人!我想,這件事早就人盡皆知了,只有我像個大傻瓜!含煙,”他咬緊了牙:“你是個賤種!”含煙震動了一下,她那長長的黑髮鋪在白色的地毯上面,她那小小的臉和地毯一樣的白。她沒有說話,沒有辯白,但她的牙齒深深的咬進了嘴唇裡,血從嘴唇上滲了出來,染紅了地毯。“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幼稚,我竟相信你清白,你美好,相信你的靈魂聖潔!我是傻瓜!天字第一號的傻瓜!我會去相信一個歡場中的女子!”他重重的喘著氣,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含煙!你卑鄙!你下流!既失貞於婚前,又失貞於婚後!我是瞎了眼睛才會娶了你!”
含煙把身子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她蜷伏在地毯上,像是不勝寒惻。她的感情凍結了,她的思想麻木了,她的心已沉進了幾千萬□深的冰海之中。霈文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帶刺的鞭子,狠狠的抽在她身上、心上,和靈魂上。她已痛楚得無力反抗,無力掙扎,無力思想,也無力再面對這份殘酷的現實。“你不害羞?含煙?”柏霈文仍然繼續的說著,在狂怒中爆發的說著:“我把你從那種汙穢的環境裡救出來,誰知你竟不能習慣於乾淨的生活了!我早就該知道你這種女人的習性!我早就該認清你的真面目!含煙,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你這個沒有良心、沒有靈魂的女人!你竟這樣對待我,這樣來欺騙一個愛你的男人!含煙!你這個賤種!賤種!賤種!”
他的聲音大而響亮,蓋過了風,蓋過了雨。像巨雷般不斷的劈打著她。看著她始終不動也不說話,他憤憤的轉過身子,預備走出這房間,他要到樓下去,到樓下去找高立德拚命!他剛移動步子,含煙就猝然發出一聲大喊,她的意識在一剎那恢復了過來。不不,霈文!我們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