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頭髮放下來,不要戴眼鏡,穿這件紫色的衣服,一定漂亮極了。”現在她就放下了頭髮,沒有戴眼鏡,漂亮嗎?她在鏡中顧盼自己。不,不,沒有愛琳漂亮,愛琳是個名副其實的美人。但是……自己幹嘛要去跟愛琳比漂亮呢?她望著鏡子,你瘋了,你腦中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這兒的環境不適合你,你沒看到嗎?你消瘦而蒼白,你現在根本就應該在美國,嫁給亞力,生一群活活潑潑的兒女,不該在這兒,瞪著一對迷惘的大眼睛跟自己發呆!你瘋了!你是真的糊塗了,從那個五月的下午,你就失了魂了,你的魂被含煙山莊的廢墟所勾走了。從那個下午起,你就沒有做過一件對的事情,那含煙山莊有些邪氣,你是真的失了魂了。
她對自己喃喃的說著,刷子在頭髮上已刷了幾百下了。她並不贊成柏霈文自作主張的幫她請這一天假,但也慶幸有一天的清閒。把刷子丟在梳妝檯上,她又熟練的把頭髮盤在腦後,用幾根長髮針插好,再戴上眼鏡,還是這樣比較好,這樣的打扮給她安全感。有人輕叩著房門,她叫了聲“進來”,門開了,亞珠拿著一大束黃玫瑰走了進來,笑吟吟的看著方絲縈。方絲縈愣了一下,驚奇的說:“這是做什麼呀?亞珠?”
“先生讓我買菜的時候買來的,他要我放在方小姐房裡。”亞珠笑著說,圓圓的臉上,一股心無城府的樣子。走到架子邊,她拿起了花瓶,裝好了水,把玫瑰一朵一朵的插入瓶中。
“我來吧。”方絲縈接過了玫瑰,用剪刀修剪著長短,慢慢的插進瓶子裡,她曾是個插花的好手,對插花一直有很高的興趣。但是,今天她有些神思恍惚,有些心不在焉,還有種奇異的感覺。黃玫瑰!黃玫瑰!第一天她住進來,房裡就有一瓶黃玫瑰,如今,又是黃玫瑰!柏霈文眼睛雖瞎,心智不瞎,他在玩什麼花樣?亞珠沒有立刻離去,站在一邊,她笑嘻嘻的看著方絲縈剪花插花,對於方絲縈,她一直有種單純的崇拜心理,她認為自從方絲縈走入了柏宅,這家庭裡才有了幾分“家”的氣息,才有了生氣,有了活力,因此,她喜歡這個方小姐,遠勝於她的女主人。“方小姐昨夜累了吧?”她好心的找著話來說。
“唔,”方絲縈有些臉紅。“總得有人照顧病人的,你知道。”
“是的,”亞珠完全同意。“方小姐,你來了之後真好,什麼都變好了。”
“怎麼說?”方絲縈不解的問。
“亭亭也長胖了,先生也有說有笑了,太太也不是那樣天天吵架罵人了。”亞珠說,向門口走去。“我要到廚房去了,老尤說今天晚上有客人來吃飯。”
“有客人?”方絲縈一愣。“柏先生在生病,怎麼還請客人來呢?柏太太又到臺中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先生讓老尤打電報去找他來的,今天一清早老尤就去打電報。”
“哦?”方絲縈滿心的疑惑,今天一清早發生的事可真不少,希望老尤不要也看到她在躺椅上睡熟的樣子。打電報?什麼客人如此嚴重?該是柏霈文商業上的朋友吧?亞珠下了樓,她把花插好了,洗乾淨了手,看了看窗外,秋日的陽光燦爛的照射著。她走出房間,想下樓到花園裡去走走,經過柏霈文的房門口時,她看了一眼,門是開著的,柏霈文似乎睡著了,窗簾已經拉開,映了一屋子美好的陽光。她悄悄的走進去,想放下那簾子,或關上窗子,高燒後的人到底禁不起風吹。她才走到窗邊,柏霈文就在床上安安靜靜的說:
“方小姐?”她一驚,轉過頭來,瑟縮的說:
“我以為——我以為你睡著了。”
“我夜裡已經睡夠了。”柏霈文說:“你可願意在床邊坐一會兒?”方絲縈有些遲疑。“怕我?嗯?”柏霈文輕聲的說:“我並不可怕,方小姐,為什麼你常常想躲開我?”
“我沒有。”方絲縈軟弱的說。
“那麼,關上房門,坐到這兒來,如果你肯幫我一個忙,我會十分感激。”方絲縈沒有移動。“怎麼?方小姐?”柏霈文頓了頓,接著說:“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厭煩,一個磨人的瞎子,是嗎?”
“哦,不。”方絲縈說,走到門邊,她關上了房門,折回到床邊來。“好了,先生。”
“你肯為我念一點東西嗎?”
“念一點東西?”方絲縈困惑的。
“是的。我的眼睛出事之後,我就再也無法看書,我覺得,我的心靈已經乾涸了。假如你肯為我念一點東西,你就是做了件好事了。”
“你希望我為你念些什麼呢?”
柏霈文從枕頭下面摸出一串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