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向瞄具裡望了一眼,但那種詭譎恐怖的情景已然深刻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那具骷髏靠在機槍上,被一條蛇束著,所以才會矗立不倒。蛇身猶如一條鼓足了氣的消防水龍帶,從骷髏的胸腔裡直穿過去,在骷髏頸骨上繞了兩圈,蛇頭與人頭並排挺立著。
我有種奇怪的直覺,這些蛇與陸地上常見的蛇類有本質的不同,它們之間的差異不僅僅在那對翅膀上。
在如此浩蕩的蛇海里,六個活人化為骷髏的時間最長不會超過五分鐘。我的子彈打碎了骷髏,也擊爆了那條猙獰的綠蛇,總算為死難的隊員做了一些什麼。
蛇群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自動分開一條道路,露出了那輛失去聯絡的吉普車。車子已經熄火,但卻被許多條蛇簇擁著前進,駕駛室裡坐著的,是五具形狀古怪的骷髏。每一具骷髏的胸腔裡,都有一條蛇穿過,彷彿要與灰色的骷髏緊密地融為一體似的。
那些蛇彷彿是有靈性的,把吉普車一直推向我們腳下的斜坡。
“風,給你手雷——”紅小鬼還算鎮定,雙手各握著兩顆手雷,高高地站在座位上。他年紀雖輕,卻比已經身經百戰的卡庫更有定力。
我搖搖頭,走到車廂旁邊,從帆布下拖出了一個黑色的塑膠汽油桶。這是每一輛吉普車上都會有的備用燃料,容量為十公升。
手雷對蛇群的殺傷力有限,如果大量投擲手雷的話,引發的連環爆炸只怕會破壞山腹結構,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我旋開油桶蓋子,撕下了一條帆布,塞住桶口,它立刻變成了一隻簡易的汽油彈。
卡庫艱難地喘息著:“可惜……汽油太少了,要全部消滅它們是不可能的。”
我取出打火機,苦笑了一聲:“對,不要說是十公升汽油,就算是一輛大型油罐車直接開進來,也不會奏效,杯水車薪而已。而且,這個汽油彈投擲下去,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誰也無法預料。”
對講機又響了,顧傾城的聲音緩慢而冷靜:“風,你們遇到了什麼?老虎要我轉告你,千萬不能躁進。”
紅小鬼大笑起來:“躁進?我們能躁得起來嗎?前面大概有幾萬條毒蛇,地上鋪得滿滿的。”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丟下手雷,左手探進懷裡,取出一架索尼數碼相機,向蛇陣裡“咔嚓咔嚓”地拍個不停。
“風,我是老虎。”顧傾城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虎頹廢的聲音。
我伸出手,紅小鬼會意地把對講機拋給我。
“風,小心說過,正確的路只有一條,這個五角星芒大陣處處充滿危險,所以,你最好能退回來,咱們沿上一次我和小心走過的路線前進。你其實也知道,那本《碧落黃泉經》上的內容全都是無法理喻的天機,只能照著執行,完全沒必要去探究為什麼,不是嗎?”
老虎的話音裡聽不出憤怒或者焦慮,只有心如死灰的平靜敘述。
我沉穩地笑了,他說得對,沒有人能解釋這裡為什麼會存在蛇陣。假如沒有足夠的食物,蛇群會因飢餓而自相殘殺,大批大批地死亡,絕不會興盛到如此地步。
“我明白,我們馬上就會撤離。”我簡單明瞭地回答他。
“那就好,我等你。”對講機裡陷入了沉默。
我把長槍拋給卡庫,做了個射擊的手勢:“打穿油箱,但不要引起爆炸。我們需要給這些傢伙來個火葬,免得它們認為人類天生就該是蛇類的食物。”
卡庫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子彈,向我亮了亮:“彈藥減去三分之二,彈頭塗滿特種凡士林,足以達到你要的效果。”他的臉上滿是慚愧,大概也偷偷地為自己剛剛的失態而臉紅了。
他裝上了那顆子彈,瞄向底下那輛吉普車的油箱,一聲單調的槍響過後,濃烈的汽油味撲面而來。
紅小鬼過足了拍照的癮,發動引擎,把車子緩緩地後撤,調轉車頭,隨時準備高速離開。
“嚓”的一聲,我打著了火機。火苗不安地躍動著,像是一首交響樂的微弱序章。
帆布被點燃了,我毫不費力地輕輕一拋,油桶準確地落在吉普車下面,立刻點燃了滿地流淌的汽油,一股刺鼻的灼燒皮肉的怪味沖天而起,蛇陣發出的“噝噝”聲驟然加強了十倍,伴隨著脂肪被點燃後的嗞啦聲。
“轟、轟”兩聲,油桶和油箱接連爆炸,大片大片的火焰濺射開來,波及更遠處的蛇群。此刻,蛇陣裡竟然出現了更加怪異的現象,靠著火堆最近的蛇直飛起來,身上的翅膀全部伸直,如同無數只笨拙的怪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