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的目光中,也增添了更多的鄙夷。同樣是吃了敗仗,韓家哥倆好歹能自己承擔責任。而姓馬的嘴巴上說得響亮,到最後,卻要逼著別人替他去死。兩廂比較,人品高下立判。
以馬延煦的敏銳,當然能察覺大夥對自己的態度變化。然而,身為一軍主帥,他有怎麼可能為了一時‘義氣’把自己置於險地?那是對全軍將士的不負責,也是對大遼國的未來不負責。所以尷尬歸尷尬,他卻始終沒有調整部署。
接下來一整天,眾將佐都忙著整頓隊伍,屠宰牲畜,製造乾糧,為夜間的長途行軍做準備。耶律赤犬和韓家哥倆兒,則將白馬營的殘兵和臥床不起的病號收攏到一塊,著手實施“疑兵之計”。
待夜幕降臨之際,一切已經準備停當。馬延煦揮動令旗,眾將士把銜枚含在口中,搬開西側村口的封堵,悄無聲息地向北匆匆撤離。一邊走,大家夥兒一邊忐忑不安地回頭張望,恐怕韓家哥倆突然反悔,帶著一堆傷殘也逃出營地,進而驚動了對手,讓所有人都死在又冷又偏僻的異國他鄉中。
好在那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雖然本事不濟,人品卻異常地堅挺。居然始終保持著營地內燈火不亂。直到眾人走得越來越遠,視線已經被完全被夜幕遮斷。耳畔依舊隱隱能聽見嗚咽的畫角之聲,與大軍前幾天所奏毫釐不差。
“終究是薊州韓氏子弟,雖然不太會打仗,擔當卻比某些人強出太多!”眼看著就要脫離險地,眾將佐心裡頭一鬆,立刻開始交頭接耳。
“可不是麼,一開始,大夥就不該過來!”
“開始某些人不以為可以撈一份功勞,快速揚名立萬麼?”
“撈個屁,撈了一身凍瘡!咳咳,咳咳咳……”
“奶奶的,窩囊死了。老子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
“可,可不是麼?差一點兒就,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這一仗,起因牽強,過程彆扭,結果尷尬,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可以稱道之處。回去之後,馬延煦和韓倬兩個憑著各自父輩的保護,未必會受到什麼懲處。而大家夥兒,卻將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擺脫不了此戰失利的影響。至於麾下士卒,受到的打擊更為沉重。恐怕只要想起此戰來,士氣就會驟然降低一大截,這輩子,都不願意再重複同樣的過程。
紛亂的議論聲,轉眼就傳進了馬延煦的耳朵裡,令後者臉色迅速開始發青,眼睛隱隱發紅。是老天爺不作美,人力又能如何?馬某做錯了什麼?從頭到尾,馬某的指揮,都中規中矩,幾曾出過任何疏漏?至於當初主動請纓,還不是為了全大遼的漢人著想?馬某人所看之遠,所謀之深,又豈是身邊這些鼠目寸光之輩所能理解?馬某,馬某還是太心軟了,居然被他們逼著下了撤軍命令。若是早晨時發狠殺掉幾個……
“都把銜枚含上!大軍尚未脫離險地,不得高聲喧譁!”眼看著馬延煦臉色越來越難看,手掌不停地在刀柄處摩挲,記室參軍韓倬怕他控制不住怒火,緊跑了幾步,衝著正在議論紛紛的將士們低聲呵斥。
“韓參軍,好大的官威!”眾人心裡頭對副都指揮使馬延煦早已失去了敬意,見他一個私聘的幕僚居然也敢出來狐假虎威,頓時撇著嘴大聲奚落。
“叫我等不要喧譁,韓參軍聲音好像比我等高出甚多!”
“呵呵,參軍還是想想回去後如何跟上頭交代吧!我等人微言輕,可以隨意擺佈!可人家耶律將軍和小韓將軍的家人,卻未必容易像我等這般好揉捏!!”
最後這句話,可是說道了關鍵處,頓時,令韓倬的頭皮發緊,眼前發黑,雙腿瞬間發軟,差點兒一頭栽進路邊的雪坑裡頭。
今天早晨,他之所以未曾阻止馬延煦逼迫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留下斷後,一方面是考慮到馬延煦當時的心情,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倆手中沒有任何嫡系兵卒,即便對軍主的安排不滿,也掀不起任何風浪。
而現在,經眾將佐提醒,他卻忽然想起來,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背後還站著南院樞密使韓匡嗣!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即便這哥倆於薊州韓氏家族中,再不受重視,至少他們也是韓匡嗣的親侄兒。今早軍議的過程若是被傳揚出去,那以韓匡嗣為首的薊州韓家,又怎麼可能跟馬延煦善罷甘休?
“那又怎樣,馬某問心無愧!”身背後忽然傳來一股大力,扶住了他,同時,馬延煦的聲音也傳進了他的耳朵,“耶律將軍和韓指揮使主動捨身斷後的壯舉,馬某會向上頭如實彙報。以陛下的聖明,必然會賜他二人身後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