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件史賓賽老爺子。
他面前只有兩條路——徹底停止,或者徹底把命豁出去。
他選擇了後者。
作為榮家的後代,作為祖父親自指定的《手札》繼承人,他肩負的東西太多了,他放不下。如果放棄調查,他可能會痛苦內疚一輩子。
但他只能豁自己的命,不能把老婆孩子一起豁出去。
“你說你曾經夢到過‘大眼雞船’、石牆和太陽旗,可能就是因為小時候看過那本手札,所以留下了一些記憶的殘影。”伊登對李維斯說,“不過你當時還不認識中國字,並不知道它講得是什麼,所以記憶非常淺,可能只有一些一閃而過的場景。”
李維斯恍然,仔細想想自己關於南石頭懲戒所的夢境似乎都是扁平的、二維化的,有點像延時攝影,完全不像是真實的見聞。
幼年記憶本就模糊,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淡去,被鎖進了潛意識的盒子,直到他前一陣自動請纓去加布林臥底,遭受精神和肉|體上的反覆折磨,才沉渣泛起一般慢慢“析出”了潛意識。
後來克拉克夫人在心理治療中一再問起他的父母、他的童年,這些記憶在他夢中增補的細節也越來越多,到最後甚至和幻覺混在一起,讓他有一種前世記憶般的錯覺……
“對不起,perrey。”伊登的聲音打斷了李維斯的沉思,他的語氣帶著剋制的內疚,“我知道我當初的選擇太極端,太任性,但當時我還不到二十七歲,人生閱歷有限,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他嘆了口氣,道:“而你那時候也太小了,小得讓人不知道該如何保護……我瞭解亞瑟資本的做事方式,我無法想象他們一旦發現我的調查,會怎麼對付你和你媽媽……離開你們以後整整半年我都在做類似的噩夢,每次從夢中驚醒我都慶幸你們不在我的身邊。”
李維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指責他還是該安慰他,誠然伊登的離開傷了母親的心,但他也已經懲罰了他自己——離開最愛的女人,唯一的孩子,獨自忍受孤獨與恐懼,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殘酷的刑罰。
李維斯注視著父親眉心深深的皺紋,鬢角微霜的頭髮,憂鬱而沉重的眼睛,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恨他。
他們其實是同一種人,和他們的祖輩一樣,永遠無法無視那些正在發生的罪惡,偏安一隅幸福生活。他們身體裡都流著榮家人滾燙的血,生來便要尋求真理,維護公義,哪怕需要為此付出生命,付出自由,付出漫長而短暫的一生。
他唯一心疼的,是他的母親,那個被矇在鼓裡,十幾年都沒能從離婚陰影中走出來的,溫柔而倔強的女人。
“我理解你當初的決定,但我不能替媽媽理解你。”李維斯斟酌再三才對伊登說,“找個機會你自己和她解釋吧,我想這個機會應該不遠了——我們差不多已經查到了亞瑟資本的家門口。”抬頭看向宗銘:“局座他們找到鯊魚島了嗎?加布林被攔截已經快三十個小時了,再拖下去亞瑟資本肯定會出變數,我們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宗銘垂眸不語,彷彿陷在了某種矛盾的沉思當中。李維斯以為他們暫時還沒頭緒,便問伊登:“你調到古巴多久了?知不知道鯊魚島的存在,知不知道它的確切座標?”
“我是兩年前設法調到古巴分部來的,就是因為我查到亞瑟總部每年都會把大筆的現金流透過開曼群島註冊的空殼公司轉移到古巴這邊來,而古巴分部業務規模很小,根本消化不了這麼大規模的現金,所以我懷疑他們在這裡設有某種極為燒錢的秘密基地。”伊登說,“兩年來我費盡心思,終於發現加布林和加勒比海上一個叫‘shark’的機構有著密切的聯絡,但我始終查不到‘shark’的具體地址。事實上,我懷疑它是史賓賽家族最核心的機密,別說是我,連古巴分部總裁都未必知道。”
李維斯沒想到鯊魚島的保密級別這麼高,皺眉道:“連你也不知道?可惜霍克已經死了,不知道局座有沒有抓住其他活口……”
伊登道:“不過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他們走賬到時候越不過我這個財務總監,這些年來我大致能猜到有那麼幾個可疑的‘客戶’可能就是鯊魚島的聯絡人。透過他們的來訪頻率、行程安排,以及前後財務賬單的變化,也許可以推斷出運層面的一些規律,只是這裡面有一個非常令人頭疼的‘熔斷機制’……”
“eden。”這時宗銘忽然打斷了他,“你說的這些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我的上司即將趕來費城,我想請你面對面和我們詳細解釋一下你所知道的一切。”